第五十九章 戰於野

  乾寧二年四月二十五日,邵樹德率軍抵達了安豐縣。✿.。.:* ☆:**:. .:**:.☆*.:。.✿Google搜索閱讀

  全須全尾抵達,糧草、輜重亦無遺漏,一路跟隨的數百賊騎跟了個寂寞。

  輜重已經進城,邵樹德沒急著進城。

  他帶著五千戰兵在城外列陣。

  很快,天雄軍兩千五百戰兵也出了城,折從古的一千五百騎兵在外游弋。

  九千步騎於曠野之中列陣,邵樹德策馬巡視檢閱,氣氛熱烈。

  到天雄軍陣前時,邵樹德特意下馬,從第一排軍士身前走過。

  目光掃視之處,人人昂首挺胸,身形站得筆直。

  邵樹德停在一人面前,看著他臉上刀疤,贊道:「迎刃而上,果是勇士。可是在河洛受的傷?」

  軍士聞言有些尷尬,道:「回大王,在汾水被鐵林軍砍的,我是河中降兵。」

  周圍人聽了,努力控制著臉上的表情,不讓自己笑出來……

  「那也是壯士了。」邵樹德神色不變,說道:「定難都那幫殺才,哪個手底下沒幾條人命,你能面對面廝殺活下來,不錯。」

  此人剛想說那時我腳底一滑,恰好躲過了必殺一擊,不然早死了。但情商終究沒那麼低,囁嚅了兩下,便閉嘴了。

  又到一人面前。

  邵樹德看了看,拉過他的手,笑道:「練箭很久了吧?」

  「當不得大帥神射。」

  「你見過?」邵樹德問道。除了在河清與壽州出過兩次手外,這些年愈發低調了,幾乎成了和朱全忠、楊行密一樣的坐鎮大後方的純粹統帥,甚至連指揮者可能都算不上,因為具體排兵布陣由他人完成。

  也就李克用,依舊活躍在戰場一線義兄也一把年紀了,不知道近來可好。在魏博大掠,好威風,這會應是前往幽州了吧?

  「大帥西征蘭州後,與諸將會獵,我遠遠見過。」

  「居然參與過蘭州之役,那是老兵了。🐸☆ ➅➈şĤuⓧ.𝒸Ỗ𝓶 ♢🍬除步弓、長槍、橫刀外,還會哪些器械?」

  「使得長劍,亦會投槍。」

  「淮南昔有名張神劍者,善使重劍,徒子徒孫眾多。異日遇到淮賊,可敢拼殺?」

  張神劍帶不到千人投楊行密,楊行密擔心不能駕馭,故殺之,其部眾亦盡被屠戮。

  其實有些可惜了,重劍武士,一般都是精銳。

  有唐一代,即便陌刀、重劍非常流行,但用得好的還是不太多。到了宋代,更是很難尋覓成建制的重劍/陌刀部隊了,可能這種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打法,不太符合時人的價值觀。

  「有何不敢?」此人怒道。

  「好!」邵樹德就喜歡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壯士,大笑著勉勵。

  唉,該把兒子帶過來的,讓他見識見識軍中的豪邁勇士,別整天跟杜弘徽、趙觀文學詩書,學成個讀書人。

  「你是—何檠?」邵樹德走到一名軍官面前,想了一會,笑道:「夏州武學的學生。」

  「總辦還記得我?」何檠驚喜道。

  「我的門生,自然記得。」邵樹德笑道:「你腰間的茶山劍,還是我授予的呢。好好殺敵,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謹遵總辦教誨!」何檠大聲應道。

  邵樹德含笑離去,又轉了一圈,看著雄壯的軍容,心中大定。

  傳統將門出身的軍官,都笑武學生是死心眼,但邵樹德就需要這種死心眼的軍官。

  而且他並不倚賴任何一種人才培養模式。

  傳統將門的人才,要!武學生,要!親兵系,要!

  每類人都有用處,都可以用,海納百川嘛。

  策馬回到那一萬新兵前,邵樹德駐足良久,道:「此番若立大功,將爾等編為鐵林軍右廂。」

  夏軍系統之中,目前分左右廂的,就一個義從軍,左廂三千人、右廂五千人,戰兵、

  輔兵各半。♙♕  😲✌

  鐵林軍目前有一萬三千步騎,若再編入萬人,且給其配置騎兵的話,就兵力而言,這將是第一大軍,可能會達到兩萬五千人以上。

  鐵林軍,如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軍,雖然有些部隊不太服氣,認為自己的戰鬥力比他們強,但資歷就是資歷,這是邵樹德起家的部隊,別人很難比。

  這一萬蔡人也知道鐵林軍意味著什麼,在親兵們將消息傳下去後,人人奮勇,士氣高昂。

  目的達到了!邵樹德大笑:「有如許勇士,賊人若與我戰,破之必矣。今可多備長繩,

  異日或有大用。」

  「有何用?」鄭勇湊趣問道。

  「縛取賊眾!」邵樹德答道。

  眾人大笑,戰意昂然。

  四月二十七日,斥候來報,淮賊連續兩日渡河,淝西營寨內已有步騎五千餘眾。

  邵樹德繼續遣人邀戰,有那便於口舌的軍士輪番上前辱罵,激賊軍出營。

  朱延壽一腳踹翻了案幾。

  徐溫坐在一旁不言不語。該勸的他已經勸過了,他又不是主將,多說無益。

  夏賊辱罵嘲諷的話很難聽。

  什麼朱延壽靠他姐朱夫人上位,能力有限,難堪大任。

  什麼柴再用是喪家之犬,屢戰屢敗之類。

  什麼徐溫寸功未立,驟得高位,居心回測之類。

  說得三人都有些惱火。但徐溫沉得住氣,柴再用沉不大住氣,朱延壽則勃然大怒。

  激將法,其實非常低級,基本上正常人都能一眼看穿,但為何屢屢有人上當呢?

  因為他是直指人心,針對你心底的弱點來的。

  朱延壽忍不住了,道:「邵賊邀我陣戰,如此狂妄,便與他戰上一場又如何?我欲悉以兵渡河,擊邵賊。」

  「不可!」徐溫忙道。

  朱延壽直接抽出了刀,冷笑道:「徐都虞候不懼死乎?」

  徐溫背上微微生汗,但仍然說道:「東岸需留兵戍守。若夏賊迂迴渡河,取我輜重,則軍心亂矣,必敗無疑。」

  朱延壽一愣。本以為他是勸自己不要迎戰,沒想到是考慮守東岸大營的事情,這確實有道理,便道:「那便留三千兵守寨,徐將軍自督之,我以兵渡河,與邵賊戰上一戰。」

  徐溫默默點頭,道:「都頭放心,某定守好大營。」

  朱延壽點了點頭,隨即下令道:「點兵,隨我渡河!」

  命令一下,全軍立刻行動了起來。

  朱延壽治軍多年,還是有點章法的,至少令行禁止這一點是做到了。

  柴再用領黑雲都五百騎,當先渡河。

  徐溫領廬州騎兵三百、黑雲都長劍手一千,外加廬州兵兩千守營。

  朱延壽則自領三千精兵,走在最後。

  事已至此,沒什麼好廢話的了,雙方陣列廝殺,決一雌雄。

  邵樹德身為一方霸主,都敢跟你野戰,你怕個什麼?若能陣斬之,或奇功一件。

  四月二十八日,艷陽高照,清風徐徐,端地是一個廝殺的好天氣。

  從一大早開始,夏、吳雙方的營地內便鼓聲不斷,即便遠在十餘里外亦可聞得。

  邵樹德在親兵的簇擁下,不顧陳誠勸說,直接出了縣城。

  待望樓車搭建完畢後,便登了上去,俯瞰整個戰場。

  出戰的兵馬基本就是那天檢閱的原班部眾。

  本來想排個攻守兼備的偃月陣,但邵樹德終究對那些蔡人新兵不太放心,擔心他們頂不住淮人的兇猛攻勢,故下令布雁形陣。

  朱延壽將將旗立在一處緩坡上,亦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他直接來了個偃月陣,以五千廬州精兵為中軍,三千人為右翼突出,兩千餘人為左翼落後,全軍上萬,部伍還算整肅。

  雙方的騎兵都在後陣,隨時準備廝殺。

  非常傳統的大唐軍隊野戰場景了,九千對一萬一千,就規模來說也不算小了。

  風漸漸大了起來。

  李璘、何檠二人披掛整齊,相視一笑,轉身看向了身後。

  整整一營五百甲士已整好隊列,隨時可以出擊。

  前方已經有雙方的散隊數十人在中間交手。這是為了擾亂敵方大陣用的,不過在稍一接觸後,又各自散去,似乎知道靠他們無法撼動敵人嚴密的陣型。

  近了貼臉射?靠這幾十人?用強弩射人家的大陣也不動啊,別白費力氣了。

  「諸位!」李璘轉身看著充當箭頭的數百壯士,大聲道:「都是廝殺老手了,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唯有一點。」

  「兩軍交戰,廝殺起來前不聞後,後不聞前,左不聞右,右不聞左。」李璘道:「賊軍擺出的是偃月陣,有三千眾欲側擊我軍。若聞中軍大敗,夏王不知凶吉,或眾心難安,莫有鬥志,此必賊軍之計也。即便為真,璘受王大恩,必以死報恩。如有忠勇之士,能與我同心者,可共擊賊。」

  「將軍想那麼多作甚。」有人笑道:「天雄軍兒郎,蒙大王看重,多有撫慰,賞賜豐厚,

  豈有不願效死之人?」

  「張三郎所言極是。我等都是鐵林、武威、天柱老人了,受王厚祿,直面賊兵鋒刃,乃是本分,安敢避之?」

  「今年三十有七了。」又有人道:「我家大郎和將軍一樣,進了靈州武學。二郎在河中,

  去歲娶了新婦,大王正巡視諸縣,親往賀之,那場面,哈哈,無人不羨慕。」

  說罷,摸了摸脖頸,道:「今日便為大王死戰,此處受人一刀,又如何?」

  他話說得豪邁,眾人聽了膽氣倍增,殺氣幾乎要滿溢出來。

  何檠整理好了步弓,只說了一句話:「今,有死而已!」

  「有死而已!」眾人齊聲高喝,一連喊了三遍,就連淮軍陣中都聽到了。

  話音一落,鼓聲驟響。

  五百甲士手持重劍、陌刀,一往無前地殺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