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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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人坐在蒲團上,焦急萬分。💘🎈  ♨🐧

  是的,現在就是這麼狼狽。出奔匆忙,而莎城廢棄已久,想找點東西太難了。

  藍田縣敢給百官送食,可不敢靠近捧日都。符道昭總算還有點腦子,雖然態度惡劣,供應的飯食極為粗糲,也缺乏坐具和臥具,少數宮娥還被掠走了,但終究沒敢對聖人怎麼樣。隨駕而來的皇子、公主、嬪妃的安全得到了粗陋的保障,數十禁宮宿衛也沒被繳械,維持了最基本的體面。

  但現在符道昭跑路了,侍衛們如臨大敵,防範亂兵過來搶劫財物、擄掠宮人。。

  聖人時不時收到各種自相矛盾的消息,驚慌不已,差點也要趁亂跑路了。

  「官家。」淑妃何氏輕聲安慰道:「夏王自領雄鎮,歷事兩朝,分數千里之封疆,受十餘年之恩渥,素來忠謹。京中有變,率師平亂,他對官家還是有報效之心的。」

  「閉嘴。」聖人斥了一聲,臉上的神色依舊驚慌不已:「朕是萬萬沒想到,符道昭居然是狼心狗肺之輩。崔昭緯亦糊塗,信誓旦旦保證捧日都已控制在手中,蠢不可及!」

  何氏不敢說話了,現在多說多錯,少說少錯。

  不過聖人許是被勾起了傷心事,愈發憤怒了起來,道:「崔昭緯去哪了?當初就不該聽他蠱惑,出京巡幸。李匡威、時瓚之輩,不過是索要錢財罷了,未必有反意。都怪此人,花言巧語,秉掌重權,操守無堪,枉負朕意, 致茲播越, 負我何多!」

  昭義陳氏、李氏也坐在一旁。

  陳氏想起了崔昭緯剛得寵信之時, 官家高興地說:「君人之道,委之宰衡,庶務殷繁, 豈能親理,今盡將機要之事, 付於卿之主張。」

  李氏則想到有御史彈劾崔昭緯, 挪用京兆府官錢招募兵士, 國家大事不在朝堂上討論,而是在自己家中與人私下決定, 但聖人怒斥了彈劾的御史,將其貶出京師。🐟✌ ❻❾ⓢнยא.𝓒𝕠m 👮🐤

  當時是也,崔昭緯多得信任?誰都無法動搖他的位置。但現在呢?

  方才崔昭緯進來稟報外間情形, 聖人就極為不耐。恰逢符道昭聚集兵馬, 出鎮廝殺, 聖人一度以為崔昭緯勾結了符道昭, 欲行廢立之事了。

  官家現在的情緒,是真的很不穩定。

  「爾等可是要謀反?」門外突然響起了炸雷般的聲音, 震得廳內眾人為之一顫。

  很快,密集的腳步聲、馬蹄聲響起,伴隨著幾聲悶哼及拔刀聲, 聖人想起身,但雙腿一軟, 沒能站起來。

  「嘩啦啦!」數十名甲士從門外湧入。

  何氏嚇得臉煞白,手緊緊握住聖人。

  陳氏端坐不動, 目光緊緊看著外面。

  李氏急忙撲到聖人面前,兩手張開, 似是要阻攔那些如狼似虎的軍士。

  內廷女官、新秦郡夫人楊可證壯著膽子上前。

  不過軍士們根本沒搭理,他們仔仔細細搜索著廳內,每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都檢查到了。

  幾個隨駕而來的低級中官、宮人直接被轟了出去,隨後又要來抓幾位嬪妃,把她們也轟出去。

  「慢!」鄭勇還是有政治智慧的,他阻止了軍士的盲動。

  「寧遠將軍鄭勇參見陛下。」他先行了個禮,然後又道:「夏王殿下欲前來陛見, 事涉機密,宮娥、中官、嬪御還是暫先避一避吧。」

  聖人心下稍定。

  他沒法追究武夫們的無禮之舉,艱難以後,再難堪的場面都有, 穩了穩心神後,道:「南衙北司諸官,可在鎮外,著其一同前來參拜吧。夏王立下保駕之功,朕心甚慰,定有厚賞。鄭卿便去傳諭吧。」

  鄭勇看了他一眼,站著不動。💥💥 6➈SᕼUⓍ.Cό𝓂 🎃💞

  很顯然,皇帝的命令不好使。

  周圍的軍士也當皇帝是空氣,仔細搜撿完角落後,便在軍官的帶領下於廳內就地布置哨崗,一時間口令聲四起,如臨大敵。

  有人過來詢問,要不要在聖人身上搜撿,看看是否藏有利器。

  「大大膽。」聖人聲音很輕,好像沒什麼底氣。

  鄭勇皺了皺眉。

  宮人們已經被半強迫地請出了衙廳,李氏回首看向聖人,眼淚都流出來了。

  鄭勇舉步上前,站在聖人面前。

  宇文護怎麼死的?好像是被宇文邕拿玉笏敲擊後腦,倒在了地上,太監何泉提刀過來,但事到臨頭,不敢下手,也不知道存心的還是手抖,刀都砍在了空處。最後還是衛王宇文直搶過刀來,將權臣宇文護殺死。

  此時衙廳內都是軍士,聖人自然沒機會提刀行兇,但若藏有別的什麼東西呢?

  「罷了。」鄭勇招來了數名軍士,站在聖人面前,道:「你等就站在這兒。」

  「遵命。」

  說罷,鄭勇也不管聖人的臉色變化,直接出去稟報了。

  「可曾抓到符道昭?」莎城鎮內,邵樹德坐在桌案後,把玩著手裡的茶盞。

  百官被攔在外面,群情洶洶。

  捧日都大部被俘,銀槍都軍士們連踢帶打,將其押走。

  「大帥,尚在追擊。」折從允回道。

  「嗯,抓到最好,抓不到也無甚大礙。」邵樹德見鄭勇走了過來,不再喝茶了,起身問道:「辦妥了?」

  鄭勇湊到耳邊,低聲說了一通。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該去見見聖人了。」

  聖人的精神狀態,他已有所了解,應該是比較緊張的。按照聽望司的分析來看,聖人的性格就容易極端,一會大喜,掏心窩子信任某人,一會又大怒,恨不得將欺騙他的人賜死。

  當然邵樹德了解得更多。

  歷史上杜讓能替聖人背鍋之事,就可以看出此人毫無擔當了,怪不得現在有能力的都消極怠工,反倒是崔昭緯、崔胤這種人得掌大權。

  我想辦事,你不能給我提供安全保障,那還辦個錘子,混日子算了。

  大廳外響起了甲葉碰撞聲,正在廳內坐臥不寧的聖人下意識坐直了身體,臉上的憂愁也一掃而空,變得肅穆、莊重、威嚴了起來。

  門口突然一暗,聖人舉目望去,只見一位全身披掛的武人在親兵的護衛下,走了進來。

  「藩臣邵樹德參見陛下。」武人躬身行了個禮。

  聖人沒有起身回禮,道:「邵卿有擎天保駕之功,此固欣然,然帶著許多甲士而來,意欲何為?」

  親兵端來了交椅,邵樹德坐了下來,道:「陛下,臣得密詔,一來便見兵纏輦轂,圍逼行在,驅殺亂兵之後,方得睹天顏。陛下,是否現在便要臣勒兵返鎮?」

  聖人一噎。

  見聖人不說話,邵樹德又自顧自說起來:「陛下,臣方才得報,匡威亂兵洗劫府庫,大掠全城。有人還見到火照宮闈,煙塵漫天,值此危局——」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道:「臣未得詔命,不敢入京。」

  聖人臉色大變。

  當初宮城被黃巢焚毀大半,後來逐年修繕,靠的是金商、河東、河中、陝虢諸鎮進獻金錢、大木。如果這次再被燒了,以後誰來助他重建宮室?

  另者,他還要回長安呢,總不能一直窩在莎城吧?這裡什麼都沒有,君臣露宿於野地里?

  要回京城,必然要有兵才行。但他手頭無兵,有也不敢用,眼下除了夏兵外,還能靠誰護送他回長安?

  邵樹德嘆了口氣,轉頭吩咐道:「給聖人、嬪御、宮人送點食水吧。」

  從昨晚到現在,聖人應該連續三頓沒用膳了,這日子過得實在是

  皇帝的那點小心思,他現在一清二楚。既想靠夏軍護送他回長安,驅逐亂兵,收拾殘局,但又不想看到夏兵圍在他身邊,因為有很強烈的不安全感,想把這幫武夫儘快打發走。

  聖人對武夫,應該是一個都不信任了,包括前來救駕的夏兵,恨不得他們現在便走,走得越遠越好。

  親兵拿來了醋餅、清水,還有一些乾酪,都是騎兵隨身攜帶的乾糧。

  聖人有些餓了,見到食物,立刻伸手取過,吃了起來。

  醋餅做出來可能已經有月余了,味道並不怎麼好,但聖人吃得很香。

  邵樹德靜靜等著,期間還接過幾分軍報。親兵們將桌案搬了進來,邵樹德批閱完後就讓人發出去。

  文吏、親兵進進出出,一份份公函、牒文送過來,然後又被取走。其忙碌的景象,幾乎比堪比南衙宰相,聖人越看越不是滋味,手裡的醋餅也吃不下去了,盤算著該怎麼讓邵樹德滾蛋,眼不見為淨。

  批閱完公函,邵樹德停了下來,意態閒適地看著聖人,心裡默默思考。

  雖說已不打算給朝廷面子,但有些事情還是要注意手段的,程序上的合法很重要。

  聖人既嫌惡我,又要依靠我,但他現在腦子不清楚,如此,不如讓百官過來勸勸他。那些都是人精,會說話,早就摸透了聖人的脾性,由他們來勸,想必聖人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想到這裡,邵樹德又說道:「陛下,臣為藩帥,社稷大計,本不敢自專。今已驅逐亂兵,聖駕轉危為安。百官皆在鎮外迎候,臣也不便阻留,不如令其進來參拜,也好定下還駕大計?」

  聖人聞言有些吃驚,但這不是壞事,立刻道:「卿所言甚是,便召百官入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