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保護」

  天空悠遠遼闊。(-_-) (-_-)閱讀

  蔚藍的底色下,風兒呼嘯奔馳,一朵朵白雲在陽光照耀下,染上了金色的光暈。

  四月下旬的草原已經生機勃勃。

  綠色的毯子鋪到了小河邊,鋪到了農舍外,鋪到了森林前,鋪到了遠方的天際……

  農舍旁的果園內,蜜蜂嗡嗡起舞,鳥兒追逐翻飛。

  果園外是厚實的荒草甸子,一隻灰兔探頭探頭,嘴裡咀嚼個不停。

  清風吹過,牧草沙沙作響,仿佛在唱歌一般。

  天邊突然響起了一陣「雷聲」,草原上的小動物驚起四散。

  「雷聲」越來越密集,間或夾雜著沉悶的號角聲。

  數百騎出現在了草原上。

  他們頭戴兜盔、面簾,只餘三竅在外;身著鐵甲,甲片層層疊疊,刀矢不能進;手裡端著長長的馬槊,槊刃寒光閃閃;胯下戰馬身形高大,披掛整齊,遠遠看去仿佛洪荒猛獸一般。

  鐵騎一衝而過,擋在他們面前的人如破布一般飛了出去,狠狠地摔落在草地上,雙眼圓睜,嘴角溢血,胸口直接塌下去了一大片。

  人類,終究才是這片大地的主人啊,或許也是麻煩製造者。

  具裝甲騎的左側是鐵騎軍背嵬都,右側是突騎都。在他們身後,還有更多身穿皮裘的部族戰士狂熱地呼喊著,他們穿著皮裘,辮髮飛揚,手裡拿著馬刀、藏矛以及呃,釘耙。

  金雕從空中飛過。

  遼闊的草原上,萬馬奔騰,如洪水般從一個山谷宣洩到另一個山谷。

  山谷後方,數千背負銀槍的騎士正在飛快前行。

  行進之間,隊形數次變幻。

  角聲忽然響起,銀槍騎士左右分開,橫向奔行。

  「嗡……」箭矢如飛蝗而下,對面一片雞飛狗跳。

  射完箭的銀槍騎士又兩翼包抄,將大群趕著車馬、牛羊的牧人圍在中間。

  山谷中的戰鬥已經結束。

  金雕落在一棵樹上,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入口。

  邵樹德在大群騎士的簇擁下策馬入谷,金雕撲閃了兩下,振翅而飛。💢♣  🐺👍

  大紅色的戎服如火焰一般,在碧綠的原野上分外醒目。

  所過之處,人皆跪倒。勇士們連踢帶打,將幾個頭人綁縛上前。

  邵樹德伸出左手,金雕穩穩地落在上面。

  「密禮遏,你為何不降?」邵樹德高踞馬上,冷冷問道。

  「願降!願降!」俘酋頭如搗蒜,喊個不停:「求大汗放過我部,我部願歸順大汗,永不相叛。」

  對面良久不說話。

  戰馬打了個響鼻,密禮遏一驚,下意識想要起身。

  勇士們紛紛抽出刀劍,架在他脖子上。

  「汝部為回鶻,素受韃靼、吐谷渾欺凌,今有朝廷大軍來主持公道,為何要跑?」

  朝廷大軍?

  大同軍是朝廷軍隊,幽州軍也是朝廷軍隊,朔方軍從來都是在西邊折騰,什麼時候把爪子伸到北邊、東邊了?

  北邊五部,從國朝初年之時就屢降屢叛。回鶻崛起之後,其他族屬皆為其役使。

  回鶻崩潰之後,各部又紛紛脫離,獨自發展,過了一段頭上沒有老爺的快活日子。

  今天是又有老爺過來了麼?

  「給他鬆綁吧,帶迴旋鴻池。」邵樹德一夾馬腹,離開了。

  勇士們將密禮遏及其家人鬆綁,扔給了隨軍的土團鄉夫看守。

  他們從振武軍帶來了大量馬車,攜帶著糧食、草料、箭矢、帳篷等物資。

  王郊牽著一匹戰馬,捨不得騎。

  這是之前襲擊一個韃靼小部落時得到的賞賜。

  作為隨軍土團鄉夫的他,居然撞上了潰逃中的韃靼人。當是時也,王郊連發四箭,射中三人。鐵林軍游奕使徐浩異之,將戰馬賞賜予他。

  短暫的休息過後,大軍又啟程了。

  王全從王郊手裡奪過韁繩,騎著馬兒去找鹽州土團兵都指揮使協調。

  王郊看著空落落的雙手,有些惆悵。

  馬車旁邊的俘虜越來越多了,都是各部酋豪及其親族。

  對這些人,王郊一開始非常緊張,看守時死死盯著,步弓都不敢下弦,弄得自己也疲累無比,直到被他阿父扇了個耳脖子。💔♤ 6➈Ⓢ𝔥𝔲𝕩.ᑕ๏ⓜ 🍩♗

  現在他已經放鬆多了。草原不比漢地,沒有馬,哪都去不了,別說很容易被人追上,就算人家沒追,你多半也要餓死。

  茫茫草原,可不是到處都有食物。

  半個時辰後,王全回來了:「明日就要退兵了。」

  王郊有些驚訝,這才出來多久?牛羊馬駝繳獲能有五十萬嗎,就要撤了?

  「不能再往前了。幽州軍已經派騎卒前出,再往前,可能要打起來。」王全低聲道。

  他們現在的位置在大寧以北。大、小寧,北魏所設,大寧是張家口,小寧是萬全,離雲州三百多里。

  這點距離在草原上其實根本不算什麼,但再往東、往南,就是幽州鎮的地盤了嚴格來說,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已經是幽州的勢力範圍。

  李匡威已經從天成軍率軍返回幽州,獨留劉仁恭守蔚州,仍然保持著對大同軍的影響力廢話,占著人家地盤呢。

  邵樹德在旋鴻池一帶召集諸部會盟,不是很順利。前來的只有雲州內外的吐谷渾部落,以及散居在陰山以北的少量韃靼、回鶻部落,這讓他臉上有點掛不住。

  於是在四月下旬的時候,親率鐵騎、飛熊以及鐵林軍的軍屬騎卒,招呼著約三萬河套、河西諸部部族騎兵,出雲州,經蟠羊山,至大、小寧以北的草原,展開了持續多日的立威之舉。

  這一片要麼是吐谷渾的牧區,要麼是零散回鶻、韃靼的地盤。攻之並不難,至今已俘獲丁口三萬餘,牛羊四十餘萬,並成功「說服」一些部落前往旋鴻池會盟。

  但不能再往前了。

  「白將軍,聽聞黑車子室韋乃室韋諸部中實力最強勁的,擅制車帳,連契丹人亦向他們學習制車之術?」山谷之外,邵樹德看著東邊的茫茫草原,問道。

  白義誠也參加過十年前圍剿李國昌父子之戰,並因功得封蔚州刺史。

  但蔚州已被幽州鎮占據,他這個刺史也就成了一句空話。不過白義誠本身也是吐谷渾一大部酋長,實力僅在赫連鐸之下,並不是光杆司令。

  「回靈武郡王,黑車子室韋,幾萬騎還是能拉得出來的,實力並不弱。而且他們與幽州鎮世代交好,關係密切。」白義誠答道。

  邵樹德點了點頭。東邊就是黑車子室韋的牧區。

  後世耶律阿保機欲打開西進之路,決心攻打黑車子室韋。幽州方面派出了數萬援兵,由趙霸率領。

  耶律阿保機狡詐無比,派了一個假使者詐稱是黑車子室韋酋長派來的,將趙霸所率的數萬燕兵引到了埋伏圈,令其全軍覆沒。

  「(阿保機)遣室韋人牟里詐稱其酋長所遣,約霸兵會平原。既至,四面伏發,擒霸,殲其眾,乘勝大破室韋。」

  數萬燕兵全軍覆沒之時,黑車子室韋還不知道,還在約定的地方傻等,結果又被契丹人突襲,大敗,部眾、牛羊皆為其所獲。

  有這份淵源在,黑車子室韋不理會邵樹德的會盟邀請,就可以理解了。

  「奚人實力如何?」邵樹德又問道。

  在南邊,還有一些奚人部落,都是這些年不堪契丹人攻伐,陸陸續續跑過來的。

  幽州人稱他們為「西奚」,與東奚區分開。但西奚之命真正見諸於史書,還要等到奚王去諸率部分族人西奔之後。

  這部分奚人被稱為「西部奚」或「山北奚」,歷史上由劉仁恭為他們提供保護。

  當然劉仁恭最後也沒保護得了,西奚被阿保機攻破。

  山北奚、黑車子室韋兩大盟友被契丹人相繼攻破,幽州鎮結結實實體會到了契丹人崛起的巨大威脅,也凸顯了幽州鎮實力的日薄西山。

  但在這會,幽州實力還是很強大的。本身能動員十萬步騎,再招點奚、室韋及契丹逃人為蕃兵,十餘萬人不成問題,邵樹德暫時還不想與他們為敵。

  「回靈武郡王,這部分奚人是從東邊遷來的,散居於媯州內外。實力不如黑車子室韋,但也不應小視,他們素習戰陣,幽州軍中,奚兵不少,比室韋兵、契丹兵要多。」

  「李匡威保護不了奚人。」邵樹德恨恨地一甩馬鞭。

  馬勒戈壁,奚人也拒絕我,難道西北可汗的名聲太小了,東邊人都不識得?

  「大帥縱橫河隴,攻伐吐蕃、党項、回鶻部落無數,威名赫赫。然室韋、奚人愚昧,皆以為幽州兵強,而不識朔方勁兵也。」

  邵樹德對白義誠「大帥」的稱呼很滿意,這就是知機的人,以後當可重用。

  奚人確實夠傻的!

  當初與契丹一起,皆為回鶻役使,難兄難弟兩個。

  回鶻汗國轟然倒塌後,契丹人最先反應過來。他們遣人至長安,以原先使用的文印都是回鶻文印為由,請求朝廷重新賜予官印。

  我原來當回鶻官,用回鶻印,現在我用大唐印,可不就是恭順了麼。

  朝廷很高興,給契丹酋豪封了一堆官,還賜了「奉國契丹之印」,在事實上提高了契丹人的政治地位,為其利用唐朝影響力提升自己實力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當時奚人在做什麼?

  會昌年間朝廷三路發兵,大破回鶻,斬首萬人,俘二萬餘人。但奚人拒不交出回鶻可汗,還安置被唐軍擊破的回鶻殘部。

  大中元年,朝廷派張仲武率幽州軍出擊,大破諸奚,「禽其酋,燒帳落二十萬……獻京師。」

  奚人遭受巨大損失後,驅逐了原本的奚王哲里,重新表示歸順,但內部分裂程度日漸加深,與契丹人之間的實力對比開始發生變化。

  懿宗咸通年間,契丹對奚人發動了長達十四年的戰爭,契丹俘獲奚王「部曲之半」,「奚勢由是衰矣」。

  僖宗光啟年間,契丹對奚人的戰爭更加頻繁,室韋諸部也被其打得臣服。契丹獲得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富,崛起勢頭愈發明顯。

  這奚人,簡直腦子有坑!

  「契丹勢強,奚人勢弱,吾欲保護奚人,然其不願來會盟。」邵樹德嘆道:「罷了,時機還不成熟。山北奚、黑車子室韋,怕是還得繼續吃點苦頭,才會幡然醒悟。幽州鎮,保護不了他們。」

  「大帥可是要回師?」白義誠問道。

  他其實有點想看到朔方軍與幽州軍正面碰撞一下的。

  幽州人占著蔚州不放,委實可惡。能把燕兵逐走的,要麼是河東軍,要麼是朔方軍。

  河東他是不想了,與李克用有仇,吐谷渾人也不想被沙陀吞併,最現實的選擇還是投靠朔方軍。

  但節度使赫連鐸還想在幽州與朔方之間左右逢源,白義誠覺得這很危險。

  「回師吧。」邵樹德說道。

  旋鴻池會盟,吐谷渾人是大頭了,剩下只有少量回鶻、韃靼部族。各部交點牛羊財貨貢品,再募一些精兵,差不多就結束了。

  北邊五部,無法一蹴而就,還得耐心慢慢炮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