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作亂!叫你作亂!」王遇拿著馬鞭劈頭蓋臉地抽著一群髡髮党項人,氣哼哼地說道。🍧💋 ➅➈s卄Ⓤ𝔁.ᶜⓞM 🐠🐯
定遠軍此時已至回樂縣以西。輜重都交由船隻運輸了,內線行軍,也不用紮營,故行軍速度極快,今天才二月二十九,就一路從定遠軍城南下到了州治。
武威軍也已出發多時了,他們將到靈州來接替定遠軍,防備西北方向的河西党項。
定遠軍南下的路上,順道平滅了一個鬧事的党項部落。只花了半天功夫,原因是拖欠貢賦,不願出丁,這如何能忍?
部落不過千人,可能也確實有自己的冤屈,比如官府殘暴,隨意派捐等等。但這個時間點跳出來,就算你倒霉了。
而且他們特別倒霉,正好遇到定遠軍南下,全族男丁不過數百,被七千多職業武人直接碾壓了。如果真想造反成功,最好趁鎮內主力大軍外出,然後誘州兵出城野戰,再用各種手段大敗之,進而占據城池。
很多吐蕃、党項人都是這麼做的,所以說他們倒霉呢。
「人都交給靈州,讓他們去挖石炭。」王遇抽出了刀,隨即又推了回去,怒道。
鎮內安定到現在,百姓雖談不上多富裕,但勉強果腹卻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平夏党項被打怕了,橫山党項也被大帥聯姻拉攏住了,生活安穩,沒有戰亂之憂,就這還不滿足?河西党項,果然是一群殺才!
王遇在定遠軍城屯駐不少日子了,防備的就是遁入西北草原的河西党項破丑、米擒及幾個韃靼化部族。他殺了這麼多年,以前殺人的目的是不想被其他人殺,現在他只想殺出一個安穩的生活。
邵大帥有匡扶天下之志,我就幫他繼續殺。若無,也懶得出力了,就那樣吧。
「軍使,回樂碼頭有信使過來,靈州已經在給船隻裝運軍糧。」
「明日一早出發。」王遇說道。
六城水運使衙門如今總共就四十多艘大小船隻,此番給他們調撥了足足四十艘船,河一化凍,就陸續集結到回樂縣碼頭,裝運四萬斛軍糧及各種器械,足夠他們消耗幾個月了。♢🐚 ➅❾ร𝒽U𝓍.Ć𝕠๓ 😳♖
船隻順風而上,視風力大小,每日航行一百五十里不成問題,是他們陸路行軍速度的五倍以上。如果是順流而下,木筏都能一日航行二百里,載重還十倍於馬車,又沒什麼消耗。
王遇初時不知,後來了解後,不由得大為感慨。以後若是離了大河,還怎麼打仗?光徵發的夫子就是極其沉重的負擔。
此番定遠軍出征南下,主要就是配合主力進攻會州。大帥沒別的要求,讓他們襲取黃河北岸的烏蘭縣、烏蘭關,然後相機渡河,抄掠昑屈部的老巢,調動他們的兵力,給主力部隊創造戰機。
算算時間,這會大帥應該已經兵進會州了,昑屈部的主力如果東調,後方是極為空虛的。即便沒有東調也不打緊,黃河北岸沒什麼力量,襲取烏蘭縣問題不大。
吐蕃人當年造的橋,早就消逝在時光場合之中。如今當地人主要靠小木船渡河,還是由唐人遺民製造、擺渡。兩縣被大河分隔開來,烏蘭縣註定要被捨棄了。
光啟二年三月初六,定遠軍主力抵達豐安軍城,三十多艘船隻靠在碼頭上,早已等候他們多時。
按照大帥的命令,豐安軍已經開始組建,軍額暫定為三千,新泉軍暫時駐紮在鳴沙縣,軍額也是三千,主要以鳳翔鎮降兵及韓建等人的三都陳許蔡精兵構成。不過按照大帥的習慣,豐安、新泉二軍未來還要重新整編,說不定就是大帥從會州班師回來之後。
調一部分人進入鐵林、經略、定遠、武威四軍,再從這四軍中抽調部分人至豐安、新泉二軍,估計還會新募一批人。大帥對兵權,可是抓得相當牢的啊。
休息了一晚後,定遠軍繼續南下,直朝黃河北岸的烏蘭關撲去。與此同時,定難、涇原、邠寧三鎮合計三萬多兵馬,一邊打草谷,一邊等待後方糧草補給,諸事完畢後,也於數日前分三路深入會州境內,並與昑屈部的大軍交上了手。
「此地曰河池?」邵樹德看著一張粗糙的手繪地圖,問道。
河隴之地失陷多年,地圖多有變動。尤其是吐蕃人占領之後,他們對城池沒有唐人那麼重視,雖然也在險要處駐兵建城,但半牧半耕的文化擺在那裡,終究有所不同。
這些年來,定難軍南征北戰。每至一地,都十分注重收集地理信息,哪裡可以樵採,河道有無變動,城池重建後是否還在原位,道路破敗到什麼程度,倉城是否已經廢棄,農田是否還在耕作,蕃部是否經常來此遊牧,什麼季節刮什麼風,什麼時候雨雪多等等。
《練兵紀實》裡面記了一大堆,甚至遠超正文內容,以後最好重新編纂一下,單獨出一本書,就叫《某道某州輿圖勘誤》。別小看這些東西,若是搞錯了,大軍被帶溝里去都有可能,歷史上又不是沒人吃過這虧。
在原州大破吐蕃後,邵樹德親率定難軍主力西進河池,走的是通驛大道,雖然這路看起來有點年久失修。
邠寧軍就沒有北上武州,而是沿著六盤山北麓西進,一路抄掠。折宗本的作戰思路與內地將帥還是有所不同的,濃濃的草原馬匪習氣,不過這並不是壞事。
程宗楚帶著五千涇原軍、兩千蕃部人馬走北線,鐵騎軍也在那一片活動,四處抄掠來不及撤走的吐蕃化党項部落,補充軍需。
三路大軍齊頭並進,在會州引起了極大的恐慌。自長慶會盟,勘定唐、吐兩國邊界後,會州就一直是吐蕃國土。吐蕃衰弱後,大唐率軍西進,收復六關七州,會州也一度歸唐,不過又很快自立。打那以後,再也沒見過這麼大規模的唐軍西征,他們自己不打了嗎?幹嘛來打我們?
「大帥,確乃河池。地勢低洼,春夏水多時乃一片水澤,遠望似河,故曰河池。其水稍咸,雨多時鹽少,雨少時鹽多。附近牧草繁盛,吐蕃部落多爭搶之。」趙光逢終於壓過了陳誠一頭,率先答道。
水稍咸,可惜了。但附近居然有這麼大片的草場,難道都是耐鹽鹼的牧草,牛羊喜歡吃嗎?
河池附近現在已是空空如也。大軍開至,牧民們再不開眼,也不敢過來放牧,之前被定難軍騎兵抄掠一空的幾個部落就是例子。
但不來放牧,勢必就要跑去其他地方,與其他部落爭搶草場,就不知昑屈部如何協調各部利益了。
雙方的騎兵其實已經交手過數次了。
定難軍這邊有四千餘騎,昑屈部也有三千多騎,雙方在這片相對平緩的山間盆地內展開了激烈的搏殺。
令邵樹德感到意外的是,昑屈部的騎兵似乎比原州吐蕃要能打不少,裝備也好一些。仔細想想,原因不外乎原州吐蕃是內附大唐的部落,會州吐蕃則自立多年,自成一體,算是曾經的吐蕃國下面的割據軍頭,有戰鬥力不足為奇。
定難軍的騎兵並沒有主動去找昑屈部的麻煩,他們如今主要護衛原州過來的交通線。涇原窮困,能湊一批糧秣不容易,邠寧鎮也支援了相當部分,但人家也不富裕啊。
邵大帥原本想多組織幾次三鎮聯合討伐吐蕃人的行動的,現在看來,若是不能就地劫掠大量牛羊,他們的財力可能多有不足。打一仗,歇個兩三年恢復可不是開玩笑。原、武、渭三州的吐蕃被他們抄掠得差不多了,下次再來,抄無可抄,蛋疼。
鐵木真怎麼能不顧後勤打那麼多仗的?趕著牛羊出戰加因糧於敵,估計不外乎這些了。
「大帥,北路涇原軍已深入會州東北八十里,程侍中深惡吐蕃焚掠武州之舉,追著逃過去的原州吐蕃打。再深入下去,某怕他們要吃虧。」陳誠接了一份軍報後,立刻呈遞上來,說道。
「軍中糧儲有多少?」邵樹德問道。
「一月有餘。」
「夠了,讓原州過來的夫子回去。」邵樹德說道:「接到定遠軍的消息了嗎?」
「這兩日沒來。」
邵樹德聞言沉思。五天前其實來過信使,說一共派出了三批,結果只到了兩批,還有一批不知道是迷路了還是被截殺了。
「再和昑屈部玩一玩,耗一耗他們的實力,爭取吸引更多的兵過來。派人給程宗楚說一下,讓他控制進軍速度。」邵樹德說道:「等定遠軍從河西殺至,我看他們還頂不頂得住。」
陳誠欲言又止。大帥的這個用兵方略沒問題,對付漢人藩鎮非常適合,對付農耕党項也可以。但會州的吐蕃以遊牧為主,種地為輔,他們知道腹背受敵的消息後,很可能會逃竄。
逃走後,你大軍占據了會寧、烏蘭二縣,表面上看確實收復失地了,但敵人力量未損,隨時會殺回來,煩不勝煩。
不過看大帥的樣子,似乎也只是想收復失地便算了。將會寧渡控制在手中,以後可以用船隻運輸糧秣、器械過來,慢慢收拾吐蕃人,估計手段還是分化拉攏,讓他們臣服即可,而不是實際控制。
又一個河套嵬才部?
「大帥,白家派使者而至。」親兵十將封隱進了大帳,稟報導。
「白家?原州吐蕃白家族?」
「是,白家自稱乃天寶遺民之後,跟尚延心歸唐後,一直在原、渭二州遊牧。」
邵樹德點了點頭。
胡化漢人,他已經見過不少了。靈州党項有三個部族,一曰楊家族,一曰羅家族,一曰梁家族,據說都是漢人後裔,但外表看起來與党項人無異。邵樹德可以理解他們,身處河西党項的包圍之中,為求自保,主動融入党項,但問題是這還是漢人嗎?
野利王子族韃靼化後,南山野利甚至不當他們是本族,認為他們是韃靼九族之一。原州沒藏氏吐蕃化後,橫山沒藏部也不認他們。
這個白家族,到底是漢人還是吐蕃人,抑或是党項人?
麟州折掘氏是党項豪族,但人家在大唐為官,看起來也與漢人無異,發誓、服侍、節日都隨漢人。
白家和折家,哪個漢人成色強一點?
但不管怎樣,既然自稱祖上是天寶遺民,那麼就可以談一談。一味將他們趕出去是不對的,不利於統戰。涼州嗢末絕大部分都是漢人,張議潮認證,這會雖然吐蕃化了,處於遊牧狀態,但也可以拿天寶遺民這事來談,利於統戰嘛。
遮羞布或者說由頭,有時候還是需要的。
「讓使者進來。」邵樹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