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番外(二十五)

  薛睿手頭上有一份花名冊,記錄著他認為可以復用的安朝官員,共計百餘人。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他沒有浪費時間一個一個地去單獨勸服他們,而是將人分成三撥,依次從牢里提出來,帶到大理寺公堂上。

  這頭一撥人,多半是官位不高,不談能力好壞,但吏部記錄的考評年年是優良,算是朝堂中游一股勢力,且為數不少。這幾十個人帶著鐐銬上了公堂,個個是灰頭土臉,滿心惴惴,只怕是死期到了,抬頭望一眼青天,但見高堂上獨獨擺著一把威虎太師椅,椅上坐著一個身穿勁袍軟甲的男人,頭挽白翎羽冠,膚若銅色,天庭飽滿且雙目漆亮,好勝天兵天將下凡。

  眾人心懸起來,其中有人瞧著坐上這位燕國貴人眼熟,一時想不起像什麼人,就見一旁杵著的那一個身材魁梧的武將跨刀向前一步,虎聲虎色道:

  「爾等罪人,堂上乃是大燕昌平王,還不磕頭跪拜」

  這一嗓門獅子吼,把一群文臣嚇得不輕,當即就有些人腿軟跪了下去,也有些有骨氣的,硬挺著沒有出聲。

  薛睿掃過他們臉上神情,擺手讓沙廖退到一邊,開口告知眾人:「自古成者王,敗者寇,前朝君王昏聵無能,外不能抵禦番邦,內卻摒棄忠良,上違背祖訓,下不顧黎民百姓。由我大燕取而代之,乃是天命所歸。」

  他略作停頓,換了個坐姿,傾身向前:「然,我君胸襟寬廣,素有容人之量,雖生擒了崇貞帝,卻留下他一命,此為不殺之恩。至於你們這些罪臣,要想保住性命,除非棄暗投明。」

  話音落下,但見眾人神情變幻,不盡相同,雖有人意動,卻沒人吱聲。一來是不想落得一個貪生怕死的臭名聲,二來唯恐這是一次試探,誰都不願做那出頭鳥。

  「諸位休要聽這賊子妖言惑眾」竟也有那不怕死的犟驢,伸出頭來挨鳥槍,臉紅脖子粗地嚷嚷道:「東菁王大逆不道,謀朝篡位,人人得而誅之,什麼棄暗投明,我看你分明是要陷我等於不忠不義,我柴某人寧死不屈,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絕不會做你們這群燕賊的走狗」

  薛睿正眼打量此人,問他道:「你不怕死嗎」

  那人一仰脖子,「何懼之有」

  「好膽色。」薛睿淡淡誇他一句,不等此人面露得色再撂兩句狠話,就見薛睿輕輕揮了下手,傳令下去:「拉出去,斬首示眾。」

  接著,眾人便見那剛才還一副大義凜然模樣的柴某人被士兵卡住了脖子,掙扎不能,就像死狗一樣拖了出去,就在公堂門外,手起刀落,血噴如柱,新鮮的人頭滾到地上,剩下那大半截身子抽搐了兩下,便一動不動了。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靠近門邊站的那幾個官員被噴了一臉的血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如篩糠,看著地上那一具無頭死屍,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死狀,有些不濟的甚至當場捶胸作嘔,吐出一灘污穢,一股濃郁的腥臭味瀰漫開來。

  「還有誰一心赴死,現在可以站出來,本王成全他。」薛睿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冷眼掃視堂下眾人。

  一片死寂,毫無人聲。

  若說之前還有人想著這位燕國王爺不會將他們趕盡殺絕,有心逞一逞英雄,那麼親眼目睹同僚斬首之後,心中那點兒勇氣瞬間消失無影,就只剩下畏懼了。

  有活路,誰想死。

  「沒有人了嗎」薛睿又問了一遍,見到他們識相,滿意地點了點頭,兀自說道:「這就對了,別把自己看得太高,這世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就這麼死了,史書上也不會多記你一筆。何謂忠,何謂不忠學學你們的司天監大提點,既能拼死救駕,也能忍辱負重,本王倒也佩服。在這裡逞幾句口舌之利,那不是忠,那是蠢。」

  嚇也嚇過了,該說的都說了,薛睿不多浪費唇舌,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今日暫放你們歸家,回去好好想想,三日之後,誰人想通便寫好一封自薦書,呈到本王府上。」

  一時地獄,一時天堂,這一群安朝官員先是嚇破膽子,又聽這大燕王爺說要放他們回家,一個個都蒙了,直到有士兵上前為他們打開鐐銬,這才反應過來,真地是要放他們回去。

  謝天謝地,保住命了

  「敢、敢請王爺示下,府上何處」有人硬著頭皮問道。

  薛睿彈了彈手指,腦中過了一遍京城空置的幾座豪宅與別院,頓聲道:「本王暫居定波館。」

  定波館建造風格獨特,素有安陵第一別院的美譽,原是兆慶帝賜給湘王的宅子,後來崇貞帝繼位,湘王意圖謀反被抓,落得個獄中自戕的下場,人都死了,家產自然是充公,崇貞帝吝惜這座園子,沒再捨得另賜旁人,於是定波館就留空到現在。

  薛睿依稀記得余舒誇過那園子精緻。

  放走第一撥人,薛睿緊接著又見了剩下兩撥官員。他這第二撥人,多是他的舊交,沾點親帶點兒故,比方說大理寺卿郭槐安,原就是他的上司,同薛家也有世交,他總得給人家留一條活路,不能一口氣逼死了。

  既是舊人,見面哪能認不得,即使樣貌有些變化,但還是有人喊出薛睿的名字,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薛睿卻

  打定主意不相認,神情紋絲不動:「本王名喚劉世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知你們口中說的薛睿是誰,想來他與本王這張臉長得十分相似。」

  郭槐安就在底下站著,離他不過丈遠,清清楚楚認得那是薛睿,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聽他否認卻是不信,忍不住出聲道:

  「薛家乃是皇親國戚,數年前,朝廷派出欽差前往寧冬城問罪,結果發現早已失蹤的薛家大公子成了東菁王的入幕之賓,因此一家老小受到株連,閣下不曾聽聞嗎」

  郭槐安話里有弦外之音,明擺著是在指責薛睿,薛家蒙難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薛睿從容不迫道:「我與那薛家公子素不相識,確是有不少人將我錯認成他,想必當年那位欽差也是看花了眼,錯將李逵當李鬼。」

  他心裡明鏡似的,豈是旁人一兩句話就能動搖心智。當初司天監選定由劉曇繼位,就一定不會讓薛家這門外戚做大,何況薛凌南暗地裡同湘王勾結,就算沒有他這一回事,薛家也註定要敗落。

  幸而有餘舒替他周旋,保住了母親和妹妹的性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郭槐安暗自嘆息,心知薛睿是不會承認他的身份了,他於是不再糾纏。薛凌南人都死了,再爭這些是非有什麼用。

  「原是我認錯了,細看之下,王爺卻同薛家大公子有些區別。」

  郭槐安是薛睿昔日上司,就連他都說是認錯了,旁人哪怕心中有疑,也都咽回了肚子裡。

  薛睿清了清嗓子,言歸正傳,說起招安之事。這一回,倒是沒人跳出來逞英雄,大罵燕賊,但是這一群人明顯比剛才那一群人骨頭硬,即使怕死,也不會寫在臉上。

  其中郭槐安最是德高望重,他率先表態:「郭某年事已高,本就有告老之意,只怕不能為貴國效力,還請王爺格外開恩,放我回鄉養老。」

  薛睿這回沒有喊打喊殺,反而出聲挽留,郭槐安執意不肯,他也沒有強人所難,道:「這樣可好,諸位今日先行回家,考慮一番去留,本王靜候佳音。」

  說完,就放人走了。

  最後一撥人,為數不多,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達官貴人。靖國公和忠勇伯赫然在列,另有幾個崇貞年間提拔起來的新貴,沒享兩年榮華富貴,就成了階下囚。

  將他們留在最後,是因為薛睿並無招撫之心。靖國公和忠勇伯看見他都是一副見鬼的樣子,卻無人敢問。

  薛睿開頭還是那兩句「成王敗寇,天命所歸」的調調,再來就是有話直說了

  「本來你們都是死路一條,但是本朝初立,不宜多造殺孽,現在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回到牢里,每人寫上一份罪己狀,並列舉前朝不是。待皇上批閱之後,便放你們出去。」

  薛睿確實不想趕盡殺絕,可他也不會給這群人留下後路,一份罪己狀,便斷了他們所有的念想。是死是活,由他們自己選擇。

  前面放了兩撥人,剩下這些,重新關回牢里。這也是在給那些僥倖回家的人做個對比,讓他們清楚自己的處境。

  解決了這一件大事,薛睿又進宮復命,順帶在燕帝面前提了提那所別院,燕帝對他十二分的放心,沒有過問招安的細節,大手一揮,就將定波館賜給了他。

  末了才問起薛睿:「朕怎麼聽說,你把前朝的大提點給擄到你大營里去了,還聽說那大提點是個貌美女子,二弟啊二弟,你老實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薛睿聞言,當即就撩袍子跪倒在地,一臉肅容:「容臣稟奏。」

  燕帝倒被他唬住了,連忙道:「起來說話,朕又沒有怪你什麼。」

  薛睿不肯起身,執意要跪著說話,燕帝拿他沒轍,只好讓他快講,「說吧說吧,恕你無罪。」

  「告知君上,臣與那大提點余氏,早在五年前便已私定終身。」薛睿目光堅定的望著眼前的一國之君,面露懇求:「臣不求榮華富貴,但求君上念在臣開國之功,成全這一樁婚事。」

  言下之意,他可以不做大燕昌平王,可以不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只要那個女人。

  燕帝眼中異動,皺起眉頭,冷下臉問他:「不過是一個女人,值得嗎」

  「臣意已決。」

  燕帝瞪著他,忽而笑了出來,抬手示意他:「起來吧,朕准了。你與朕名為君臣,實為手足,莫說你喜歡的是個前朝大臣,哪怕你喜歡的是前朝的妃子,朕也會叫你如願。」

  「臣謝主隆恩。」薛睿叩首謝恩,欣然起身。

  燕帝笑道:「等到國師進京,朕便做主給你指婚。」大燕國師劉雁,即是雲華。

  薛睿得償所願,腳步輕快地告退離去。看不見燕帝望著他背影時候耐人尋味的眼神。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二弟如此心性,朕倒是可以安心了,」燕帝自言自語,念頭一轉,忽又想起一茬,扶額道:

  「朕差點忘了華嵐那丫頭,這下壞了,若然被她知道世寧要另娶她人,那丫頭不得翻了天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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