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腎虛

  傍晚,景塵找到忘機樓的時候,余舒正在後院薛睿房裡照顧醉酒的他。記住本站域名

  下午兩人曠工回來,置了一桌小菜,本來是聊的正事,到後來也不知怎地他酒興上來,喝著花雕不解饞,讓人從酒窖搬了兩壇二十年的玉凍髓,喝著喝著就上了頭,等到他執拗地要她坐在他大腿上餵他吃菜,她才反應過來他喝大了。

  薛睿一向克己,是鮮少放縱自己的,這是她第二回見著他喝醉的模樣,頭一回是他借酒裝瘋占了她的便宜,遙想那時她尚且心系景塵,對他的殷勤視而不見,自欺欺人與他兄妹相稱,讓他連心意都不敢輕易說出口,他才借酒消愁。

  這回又是為的什麼

  余舒坐在軟榻邊上,將他蹬掉的被子重新蓋好,一手輕輕拍哄,瞧著他微微薰紅的眼眶,濃眉皺成兩簇,剛剛睡著卻不安穩的樣子,有些心疼,又有些疑惑。

  她正思前想後,就聽到小晴在外面小聲稟報,說是景塵來了。

  余舒收回思緒,叫來貴七在臥房門外守著,出去到後院茶廳見景塵。

  「你剛從宮裡出來」余舒將茶遞給景塵,打發了侍女出去。

  「嗯,」景塵點頭道,「皇上找我過去問話,大提點也在。」

  余舒立馬打起了精神:「都問你什麼了,你沒說漏嘴吧」他們在安縣郊外見過雲華的事,三人約好了保守秘密,絕不對第四個人提起。

  不過景塵不擅長說謊,讓她很是憂慮,萬一他說漏嘴了,最後倒霉的可是她。

  景塵猶豫了一下,不是很確定地告訴她:「我都照你編的那些講了,可他們到底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

  聞言,余舒鬆了口氣,擺手笑道:「你沒說漏了就好,至於他們信不信無所謂,隨他們猜去吧,只要我們不說,他們就是猜到了什麼,還能作數不成」

  這個瞎話是由她編的,從他們在安縣酒樓遇上趙小竹之後,皇上要追究起來,就說他們進了一位隱士隱居之地,那隱士是個六旬老叟,鬍子花白,精通易術,留他們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好心地讓他的小徒弟給他們指路去公主墓,余舒因為崴腳沒去成,就留了下來。

  後來趙小竹遁地跑了,就解釋說是那隱士察覺他們和朝廷有關,不想有所牽扯,便棄居而去了。

  因為雲華走得乾淨,該帶走的都打包帶走了,留下的不足為證,余舒毫無心理負擔地教唆景塵欺君罔上。

  反正那是他親爹,明知道皇上要他老子的命,他不說謊難道還要大義滅親嗎

  余舒瞅瞅景塵,這一趟外出,她才發覺他多了些人情味兒,不似以前不食煙火。

  「我擔心大提點之後會再找你問詢,你最好有個準備。」景塵今天進宮見到兆慶帝,看得出來他不很高興,讓他冒險帶著破命人一起出京卻一無所獲。

  他生長在龍虎山道門中,對於君臣倫常並不敏感,是以與兆慶帝相認後,一開始他只是覺得世上多了一個親人,還曾暗自高興過。

  兆慶帝待他一直很好,然而隨著他知道的實情越來越多,他也就越來越清楚他厚待自己的原因,不為他是他同胞妹妹留下唯一的孩子,更多原因在於他大安禍子這個不可告人的命數。

  這讓他略感心寒。

  「我你就不用擔心了,不該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多說。」余舒挑眉,從她口中撬話的難度等同於空手掰蚌殼。

  景塵垂下眼,掃向她端杯子的左手末尾不自然翹起來的小指,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突然變得負疚。

  余舒不是瞎子,發現他盯著自己的眼神不對勁,便警惕起來,瞪他一眼沒好氣道:「看什麼看」

  這小子,別再是知道了他們不必成婚生子才能破命,還對她賊心不死吧

  挨了一記眼刀,景塵不自然地轉過頭去,硬邦邦地岔話:「我是想說,為何不見薛兄他不在嗎」

  「哦,我大哥昨晚沒休息好,在他房裡補覺呢,」余舒下意識地隱瞞了薛睿喝醉的事。

  景塵看一眼窗外暗下的天色,道:「這個時辰了,多睡不宜養生,叫他起來吃了晚飯吧,消食後再臥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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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面對景塵無意中的關心,余舒糾結起來,總覺得三個人出了一趟門,關係變得微妙起來,薛睿好像不是那麼看不順眼景塵,景塵也好像不再當薛睿是陌路人了。

  這算是個好現象嗎

  「不用了,讓他睡到自己醒吧,他有起床氣,睡不好就會板個臉,我可不想看他臉色。」余舒胡謅。

  景塵蹙眉道:「起床氣那是腎脾有不足之症,有多久了,可找郎中看過」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景塵也可以這麼囉嗦。

  薛睿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他做了一整晚的夢,一會兒夢見他很小的時候,父親薛皂尚在人世,模模糊糊一張面孔,夾著他的腋下將他舉得高高的,爽朗渾厚的笑聲似乎就在耳邊迴蕩

  「乖兒莫怕,有爹在呢」

  一會兒夢見黑白兩色的靈堂上,娘親扶著棺材啜泣。

  一會兒又夢見他在東苑的小書房裡默寫功課,祖父面無表情地坐在他對面,冷聲訓斥他

  「你母親身體不好,你不要到後院去打攪她養病,不勤不修,是為不孝,再讓我發現你趁早讀的時候偷跑到後院,就罰你將孟子先篇抄寫五百遍,不寫完就不許踏出這間屋子。」

  他掙扎著想要醒來,夢魘卻纏著他不放,二十年過往,最不堪的一幕幕陸續重現,一直到他夢見十公主墜樓病死,皇上一怒之下罪責薛府,祖父忍無可忍戳穿了他來歷不明的身世

  「就因為你這麼一個禍根,可憐我兒早早丟了性命,早知道你今日還會連累我一家老小,當初老夫就該親手了結你」

  薛睿喘著粗氣,大汗淋漓地從夢中掙脫醒來,窗上映著天色透白,嘴角殘留著醒酒湯的酸甜氣味,室內飄著一股冷香,不是他慣用的暖香,此時聞起來,卻有種醒神寧神的舒適感,讓驚夢的他慢慢平復下來。

  靜坐了小刻,他沒有叫人進來伺候,披著衣裳下床,到臉盆邊上用冷水擰濕了手巾,整個敷在臉上,他打了個冷顫,長舒一口氣。

  這便聽到剛才靜悄悄的院中多了些動靜,他這時不想一個人待在房裡,或許是噩夢的緣故,總覺得胸口悶悶的。

  薛睿套上長衫,隨意將頭髮紮成一束,披在背後,倒了一杯冷茶走出臥房,推開廳門,一眼便看見正在院落中央揮劍的人影。

  那白衣不染,飄逸出塵的姿態,十分的賞心悅目。

  他立在走廊下,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沒有出聲打擾,心緒隨著那樸實無華的劍招一起一伏,直到樓上隔空傳來一道拖長的哈欠聲

  「唔啊,一大早的就擾人清夢,早知道就不讓你留在這兒借宿。咦,大哥,你也被他吵醒啦」

  薛睿仰起頭,景塵挽了個訣竅收起劍勢,兩人一同望向樓上,便見憑欄處,余舒懶洋洋地趴在圍欄上,抬起一隻手朝他們打招呼,睡眼惺忪又笑眯眯露著一口白牙的模樣,沒心沒肺,卻讓人心情莫名地變得明朗。

  「早哇。」

  薛睿胸中沉悶一掃,將那杯一口沒動的冷茶潑掉,看向景塵,揚起笑臉同他打招呼:「景兄幾時來的」

  景塵老實道:「昨天傍晚。」

  薛睿不好意思道:「我睡得早了,你來了阿舒都沒叫醒我。」

  景塵一邊觀察他臉色,一邊替余舒解釋道:「她知道你有起床氣,所以沒敢叫你起來。」

  薛睿眨眨眼睛,起床氣他怎麼不知他有這毛病。他仰起頭去看樓上,就見余舒沖他吐舌頭做鬼臉。

  這邊薛睿正和余舒打眼色,那邊景塵卻忍不住勸說道:

  「薛兄,我多言一句,早起有氣,應是有腎虛脾弱之症。待會兒飯後,不妨我為你把一把脈,寫個養生的方子給你調一調。」

  薛睿冷不丁被人說成是腎虛,臉色瞬間不好,但聽樓上「噗嗤」一聲促笑:

  「是啊,大哥你就讓景塵給你開個方子,補一補嘛。」

  「」

  薛睿瞪了一眼信口開河敗壞他名節的余舒,氣得牙痒痒,他方才怎麼會覺得這小混蛋可愛來著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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