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李大人的話,道明了死犯的身份,也驗證了安倍葵的話。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這名死犯,乃是刑部臨時安排的,那幾個倭國人今天也是頭一回見到屍體,怎麼會認得他姓甚名誰,還能準確地說出死犯生前的罪行,簡直是匪夷所思!
只有一個解釋說得通——這個死犯在那條狗身上重活回來了。
親眼見證了這一事實,看著籠子裡那條躁動不安的土狗,大殿中的氣氛頓時詭異起來,不少人都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兆慶皇帝則是兩隻眼睛亮堂堂地來回在籠子和那東瀛少年身上游移,突然出聲問道:
「你能讓死人在狗的身上重活回來,是否也能讓他在人的身上重活回來?」
安倍葵其實只懂得一些簡單的官話,聽到皇帝問話,面有猶疑地轉頭去看山田次郎。
然而山田次郎卻沒有給她翻譯,而是逕自回答起兆慶皇帝的話: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讓死人在另一個活人身上起死回生,那個活人就必須要死去了,並且在活人身上施法,沒有在狗畜身上施法容易,因為畜生靈智不全,更容易接納人的魂魄,但活人魂魄俱全,除非是先將他變成傻子,才可以在他睡夢中施法,為已死之人另換一個身體。」
聽了他的解釋,兆慶皇帝的眉頭高高地挑了起來,用著一種耐人尋味的神情,望著那個可以起死回生的東瀛少年。
座下,余舒平靜的表面下。心跳異於往常,一個死人的魂魄在另一個活人的身上復生,這種詭異的事情,不正是她自身經歷的真實寫照嗎?
她並不相信一撮頭髮一根蠟燭就能夠招魂讓死人活過來。可是她看著那個奇特的東瀛少年,就記起昨日的水陸大會上,對方看向她的目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好似被人看穿了一樣。
難道說對方看出來她殼子裡的東西不是原裝的?
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余舒飛快地否認了這個念頭,告訴自己不要嚇唬自己,安陵城中臥虎藏龍,高人數不勝數,要有人能看出來她有鬼,早就看出來了,還能等到這個時候?
「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讓死者在自己身上重活過來。非要占用他人的身體?」
這一聲質疑。出自司天監方面。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忙碌了一整夜的任少監。
「這個嘛,」山田次郎眼珠子轉了轉。「我聽安倍大人說起過,在她這樣厲害的陰陽師眼中。活人身上有一種叫做『氣』的東西,一個人一旦身體沒了『氣』就會變成死人,魂魄就會離開身體,要想死而復生,就要重新找一具有氣的身體,不能再用沒『氣』的身體。」
聞言,余舒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看著那個低頭不語的少年陰陽師。
「哼,什麼起死回生,要老夫來看,這分明就是江湖中人慣用的鬼把戲,拿來騙人還行,豈可當真。」
滿頭花白的靖國公冷哼一聲,他是先帝重臣,累世功勳,當今聖上繼位之初,由他一手平叛了幾個亂臣,如今雖無兵權在身,但是兆慶帝待他一向寬厚,換做旁人,敢在御前這樣隨便說話,恐怕早被皇帝瞪了,但這會兒兆慶帝也只是笑笑看了他一眼,並未置喙。
司天監那邊立即有人符合:
「靖國公大人說的是,下官以為,這東瀛來的術士所謂的起死回生,倒像是邪魔歪道,害人的手段,虧得他們膽敢以此欺君罔上,其心可誅。」
辛雅昨天在這個東瀛人身上吃了暗虧,今天哪裡會放過奚落的機會,何況上午任奇鳴已經發過話了,能找茬就找茬。
他一開口,司天監那邊就熱鬧了,你一句我一句地指點起來,說話不外乎一個的意思——假的。大家進宮前都是打過預防針的,憑你這法術看上去再真,咱們也不能承認了。
有言道三人成虎,一個人不信就罷了,但當一群人都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倒讓那些一開始被震住的人們,也都懷疑真偽。
司天監聲音一致,連帶身後的一眾易師們,也沒一個人捧東瀛人的場,一個個臉上就差沒寫「我不信」三個大字了。
甚至兆慶皇帝,眼神都不如剛才火熱了。
余舒看這場景,很是想笑,這叫什麼來著,對了,主場優勢。
「大安聖皇明鑑!」山田次郎大概沒料到這麼些人會「睜著眼睛說瞎話」,立即露出被人羞辱的神情,臉紅脖子粗地朝著兆慶帝跪拜下來——
「外臣帶著誠意,前來朝拜陛下,這兩名陰陽師,在我們國家的珍貴,比得上萬人的兵馬。昨天相田大人施術招雨,今天安倍大人讓死人復生,陛下親眼所見,怎麼會是假的,我看是有些人不甘承認技不如人。今天還有別國來使在場,有些人,就不怕傳了出去,會讓人說你們大安的易師,心胸狹窄嗎?」
番邦使節坐席上除了倭國,還有暹羅、高麗等幾個小國,他們聽得懂漢語,的確是被安倍葵露的一手給震懾住了,此時雖然沒有幫腔東瀛使節,但從臉色上,也看得出來他們的想法,大概是和東瀛使節一樣的,以為大安朝要仗勢欺人了。
兆慶皇帝眼睛一眯,看著跪在底下的東瀛使節,目中有了一些寒意。
偏偏山田次郎一心為達目的,並無察覺,只顧著辯白,忿忿不平地對著司天監那邊道:
「你們口口聲聲地說我們的陰陽術是騙人的,那就請貴國的易師們說明白,究竟哪裡是騙人的,如果說不出來,還請不要含血噴人。」
余舒不得不誇讚這個倭國人漢語學得好。含血噴人這樣恰當的成語都能用得出來。
豈料司天監一方就等著他這句話呢。
「哼。」這一次冷哼的是曹左令,「昨日礙於爾等顏面,為顯我朝寬容,沒有當面拆穿。你卻欺我司天監無人嗎?」
接著一轉頭,對下席的景塵道:「有勞道子一白。」
景塵頷首,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起身。也不管山田次郎如何叫囂,對著寶座上一拜,道:
「聖上,臣有話要講。」
兆慶皇帝對著景塵,當然是和顏悅色的:「但講無妨。」
「昨日東瀛來的陰陽師,施展了呼風喚雨的術法,觀之神奇。然而,這種手段,我大安易師當中。也不是無人不可。」
「哦?」兆慶皇帝感興趣道:「幾時有這樣的人才。為何朕不知道?」
景塵解釋道:「其實不難。只要是占卜準確當日的晴雨,提前做好準備,誰都可以呼風喚雨了。臣斗膽,敢請一試。以證真假。」
兆慶皇帝聽他這麼一說,倒有些失望,他還真希望大安能有呼風喚雨的易師,到時候哪個地方乾旱缺水,把人調去揮手一招,就連賑災都免了。
真有這樣的奇人,用一座無人小島就能還回來,有何不可呢。
山田次郎聽到景塵的話,呆愣一下,臉上慌張一閃而過,但仍然虛張聲勢地說道:「說得容易,那就請你這就招來一場雨,讓我們看看真假吧。」
景塵望了望殿外明朗,心想著上午那幾位易師的推測,卻忍不住回頭,看向下座的余舒。
卻見她老神在在地捧著茶杯看熱鬧,一點暗示的意思都沒有。
山田次郎卻誤會了他的舉動,以為他想要拖延時間,急忙道:「這位大人不是要招雨嗎,我先說明,昨天相田大人招雨,只用了一根香的時間。你不要想著愚弄我們,用時過久,即便是下了雨,那也不是你招來的。」
說罷,他便掛上一臉請求公正的表情看著兆慶皇帝。
兆慶帝心裡也是厭惡這個東瀛使節不識相,他大概是對自己的外甥十分有信心,二話不說地吩咐內侍:
「去拿一炷香點著。」
司天監一方知情的人,臉上或多或少露出了擔心的神色。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景塵不欲爭辯,邁開步伐,轉身向著大殿門外走去,他背影修長,衣袂飄逸,離去的背影,印在人眼中,好似那乘風歸去的仙人一樣。
霎時間,就讓在座百來易師莫名地多了許多信心與寄望。
而余舒,則望了一眼景塵消失在宮殿門外的背影,輕搖了搖頭。
坐在首席的大提點若有所覺地扭過頭,輕掃了她一眼,並無人察覺道。
景塵出去後,所有人都盯著那一根香,大概司天監這些易官們再沒有像今天這樣心齊過,都盼望老天爺賞臉,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打瞌睡了。
「嗡——嗡——嗡」
遠處傳來低沉的鐘鳴,在豐慶宮上下迴蕩,正是酉時剛到,夏陽西沉。
那香燒的很快,似乎並未過去多久,就剩下拇指粗細,可是殿外依舊風平浪靜,沒有一點風雨欲來的徵兆。
一直到最後一點香灰散做爐塵,也沒有等來下雨。
「」
司天監沉寂一片,山田次郎面露喜色,毫不掩藏地衝著那邊得意一笑,而後又向兆慶皇帝跪下了:
「陛下,不知道聖朝的易師們還有什麼話可講。」
兆慶皇帝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司天監的方向,只有熟知這位在位十多年的君主脾性的人,才知道這已經是他發怒的前兆。
首當其衝的大提點慢騰騰地站起了身,寵辱不驚地跪下:
「臣失職。」
他這一跪,可不得了,司天監一眾紛紛起身,跟著他跪倒——
「臣有罪。」
山田次郎尚不知他已經觸怒了天顏,只一味得意占了上風,請示兆慶皇帝:
「請陛下如約,敝國將以兩位陰陽師,交換那座小島。」
話聲剛落,兆慶皇帝嘴唇翕動,剛要出聲,卻聽一聲輕笑,帶著一股輕蔑響徹大殿:
「不過是招來一場小雨,就自大成這般模樣,看來不讓你見一見真正的本事,你真欺我司天監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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