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女朋友付過錢了!

  池晝知道,母親又把他認成了別人。

  擀麵杖毫無預兆砸到了池晝額頭上,激起鈍痛。

  「趙尋鋒!趙尋鋒你害死我女兒!」

  趙尋鋒就是池晝的父親。

  池晝並非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相反,他不僅從小知道,還知道他在哪,在做什麼。

  額上的鮮血划過眉骨,滴滴答答從少年瘦削的下頜滴落。

  這頓晚飯,大概是做不成了。

  池晝往臥室走去,去找繩子。

  身後,池母像惡鬼一樣,把目之所及所有能發起攻擊的東西,全都砸在池晝身上。

  「不愛我為什麼招惹我!趙尋鋒我恨你!」

  「為什麼有了我還娶別的女人!我有了你的孩子,我為你生了兩個孩子!你卻只愛那個女人生的,小晝怎麼辦!我的小雅怎麼辦!」

  「我的小雅死了,趙尋鋒你害死了她!」

  「我的小晝那麼可憐,沒人愛他,他好冷、好餓,趙尋鋒你該死!」

  池母的謾罵含糊不清,消瘦的身體裡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把池晝錯認成她辜負她的仇敵。

  自從妹妹死後,這個家就變成了一個冰窟窿。

  池母不常犯病,但每次犯病,對池晝來說都無異於一場災難。

  池母的瘋癲,是受刺激導致的,在那之前,她就為情所困,患有抑鬱症。

  一無所有的美貌註定會是場災難,而池母等來的,是一個在外人看來哪哪都完美的男人,隱瞞身份騙身騙感情。

  在那個男人眼裡,池母只是個玩物,無知、廉價、美麗、無需負責。

  他為池母編造了一場完美的夢,又在意盡後抽身,留下一片狼藉。

  池晝的妹妹被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趕出醫院那天,年幼的池晝給那個男人打過電話,極盡卑微求那個男人來看妹妹最後一眼。

  因為沒錢,妹妹的病拖太久錯過最佳救治期,沒有再搶救的意義。

  這次他們不要錢,只求他能滿足一個小女孩死前最後的願望。

  可不愛了,連對方生得孩子也會被嫌惡。

  那天,妹妹死了,望著門口死不瞑目,直到咽氣也沒等來心心念念的父親。

  他們的父親,在遊樂園陪著他的另外兩個孩子,度過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周末。

  再之後,池母就瘋了。

  她會拿著刀亂砍,嘴裡是無盡的謾罵,好像這就是她的保護殼。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池晝容貌里父親的影子越發清晰,他變成了池母病發時攻擊發泄的對象。

  每次毆打完,清醒過後池母都會道歉痛哭,陷入無盡的自責,然後周而復始。

  狹小出租屋裡,廚房到臥室只有短短几步路,卻足以讓池晝遍體鱗傷。

  等他把池母綁好,他半張臉都被血浸濕,手臂脖頸上分布著一條條抓撓的傷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為什麼不要我!」

  「我什麼不來看小雅,她也是你的孩子!」

  「媽,我不是他,我是小晝,你好好看看,我是小晝!」

  單薄的解釋換不來女人的清醒,「趙尋鋒你該死!你和那個女人都該死!你們都去死!」

  曾幾何時,池母發病,池晝想過去死。

  這樣痛苦的生活根本看不到邊際。

  如果僅僅是父親的無視,池晝不覺得這有什麼,很多人沒有父親都活得很好。

  可父親身邊的那個女人卻不願放過她們母子三人,池母年輕時的房產被設計奪走,背上巨額債務,包括妹妹的死,都與那個女人有關。

  每當他們母子三人竭盡全力,生活稍有起色,更大的災難便會接踵而至。

  權勢地位死死壓著他們,容不得他們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而他的父親,自始至終冷眼旁觀。

  少年的身形隱沒在昏暗的燈影下,雜亂的環境中,血在源源不斷涌下。

  就這樣的他,狼狽不堪,背負著厄運,怎麼有資格去肖想一個善良美好的女孩為他傾盡所有?

  池晝自嘲著勾了勾唇角,看向存放著那五千塊錢的柜子,眼裡的光亮熄滅殆盡。

  身旁,被強行灌下藥的池母漸漸安靜下來,而當她恢復神智看到池晝身上的傷,眼眶被淚水擠滿。

  她無措哽咽著,「小晝,要不……就算了吧。」

  這聲算了,池晝聽過無數次。

  池母早對這個冰冷的世界沒了期待,渴望死亡。

  小時候的池晝怨恨過,恨母親軟弱無能,恨父親的絕情,恨那個總也不肯放過他們的女人,他甚至恨過自己這令人艷羨的長相。

  後來,他明白了母親的苦楚。

  他不怪她。

  池晝解開池母身上繩子,少年很溫柔,「媽,會過去的。」

  「就像你說的,這世上是有好心人的,你不是還想見見那個小姑娘嗎?我替你去找她。」

  「那個小姑娘很善良,如果知道你不在了,她會很傷心。」

  「媽,再堅持一下,一切都會好的。」

  ……

  池晝下半夜還要去網吧打工,安置好池母,他離開了家。

  斷絕了對未來的奢望,池晝又變得和以前一樣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草草用井水衝去身上的血漬,傷口簡單按壓不再出血,就這麼晾在空氣中。

  老舊的城區,路燈昏黃忽明忽暗,圍繞著飛蟲。

  池晝推著車往網吧走,他時不時會低頭看自行車的腳蹬,眼神晦暗。

  附近小診所的老大夫買酒回來,遠遠看見池晝推著自行車,嚎了一嗓子。

  「哎!那邊的大情種!」

  池晝突然一僵,莫名有些心虛,但很快又恢復冷漠與麻木,目無波瀾,一眼過後,繼續往前走。

  老頭兒眼尖看見池晝身上的傷,愣了一瞬後,立刻追過去。

  氣喘吁吁攔住池晝的去路,「你怎麼又把自己搞成這樣!你女朋友家暴?」

  池晝不說話,調轉車頭。

  「哎!哪去你!」

  「兼職。」

  「你身上的傷就這麼不管了?」

  池晝的沉默讓老頭兒頭疼不已,「跟我來。」

  「來啊!耽誤不了你多少功夫!」

  池晝抿了抿唇,「我沒錢付帳。」

  老頭覷他一眼,沒想到他在操心這個。

  「你女朋友付過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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