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的葉驚蟄,不是嗜血殺戮的魔頭,而是扶善懲惡的良善真人,和她並無正邪對立。
葉蓮衣結結巴巴地說:「這姐姐,一看便和你不是同道中人啊!」
葉驚蟄聽到這話並不生氣,反而和顏悅色地問道:「小蓮衣認為仙子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葉蓮衣看著鏡子裡假「謝拂衣」,正對給自己餵藥的師弟路行雲露出溫柔一笑。
「對不起了,師弟,師姐不是故意毀你清譽的。」葉蓮衣默默念道。
葉蓮衣指著鏡子中的一對璧人:「我覺得拂衣老祖應該喜歡太虛掌門這樣的,嗯,清風朗月,風華無雙的翩翩君子!」
葉驚蟄感覺喉間猛地湧出腥甜,他硬生生將血氣壓回去。
「徒兒覺得師尊……」他似是難以啟齒,又似喟嘆,「……不像那君子嗎?」
她偏過眼神,不敢直視他,違心道:「……不像。」
「是嗎。」葉驚蟄在笑,像一朵日落就會枯敗的花,要將餘生的糜艷於此刻綻放。
哪怕穿上好看的衣裳,偽裝出溫柔的笑容,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地獄的惡鬼終究還是無法偽裝成人嗎?
他的笑聲越發肆意猖狂,漸漸與她記憶深處那位大魔頭特有的桀桀怪笑重合,令葉蓮衣覺得他下一秒就會大開殺戒。
葉驚蟄笑到眸中夾雜著點點淚光,隨後他用一種近乎詭異,卻又異常溫柔的語調緩緩說道:「比起仰慕,我更……恨她。」
「恨?」葉蓮衣一時愣怔,很快就恍然大悟。
他們之間,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葉驚蟄對她懷有恨意,才是理所當然。
一隻溫暖的大手蓋在她的頭頂,辣手摧花了一番。
夕陽的餘暉中,葉驚蟄揉亂了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輕嘆道:「罷了。」
「師尊這輩子無緣君子,但是為師可以看著我的小蓮衣,成為那岸芷汀蘭的君子。」
「我是女孩子。」
「女子亦可為君子。」葉驚蟄單手抱起她,讓她兩隻小胳膊攀緊自己,「摟緊了。」
葉蓮衣將臉埋進葉驚蟄的胸膛,在夕陽的餘暉中,臉頰像是染上晚霞的緋紅。
葉驚蟄眉眼彎彎,溫柔無比道:「熱鬧看完了,師尊帶你回家。」
隨著天邊落日西下,一大一小的身影追逐著太陽離開。
然而葉蓮衣真沒有想到,葉驚蟄口中念叨的「良善宗」……居然是真的?
她站在那莊嚴古樸的大門前,望著山峰瀰漫的煙霞之氣,這座山頭頗有隱世高人修煉寶地的意思。
道觀門柱上刻著一副對聯,上聯:「心地善良,吉祥能往復」,下聯:「靈台清淨,智慧即生來」。字跡蒼勁有力,流露出一股仙風道骨。
葉驚蟄對於道觀布置相當滿意,他特意提前飛書到魔域,就是為了讓人替他提前建好良善道觀,從而圓了向小蓮衣撒的謊。
葉蓮衣好奇地東瞧瞧西看看,見道觀內飛角屋檐,鱗次櫛比。地上還有個八卦五行池,池水清澈見底,有兩隻王八悠閒遊過。
電光石火之間,葉蓮衣突然醒悟。
原來魔頭葉驚蟄是個大戲精!
他演風光霽月的謙謙君子入木三分,演天下第一劍的仰慕者如痴如醉,現在又不知道從哪裡搬來的道觀,就為演他的絕世大善人!
四周仙氣瀰漫,沒有一點破綻。只見葉蓮衣頭一歪,疑惑問道:「師尊,我們道觀沒有其他人嗎?」
葉驚蟄面色一僵,糟了,他忘記準備群演了。
於是,他胡扯道:「你的師兄師姐們,都還在人間積德行善……」
話音未落,一陣肅殺之氣向兩人席捲而來。
葉蓮衣心中一緊,抬頭望去只見密密麻麻的暗器如同金色暴雨,鋪天蓋地朝他們湧來。
那暗器竟然是一片片金黃色的杏葉,它們在陽光下閃爍著凌厲的光芒,每一片都蘊含著致命的威力。
葉蓮衣緊張道:「師尊!有敵襲!」
葉驚蟄緊緊地抱住葉蓮衣,身形如風般輕盈地躍起,同時不忘嘴硬道:「我們良善宗普天濟世,從未樹敵!」
葉蓮衣只覺得頭暈目眩,周圍的景物仿佛成了一幅旋轉的畫卷,那數千暗器與她擦肩而過。
有怒喝響起,那聲音中充滿了怨恨與憤怒:「葉驚蟄,我要殺了你!」
葉蓮衣轉得暈頭轉向,啥都看不清:「師尊!人家都說要殺你了!」
「胡說!葉驚蟄的仇敵,關我葉良善什麼事!」
幸好葉驚蟄的身手足夠好,那數千發暗器竟然連他們頭髮絲都沒有碰著,葉蓮衣卻被葉驚蟄轉成陀螺,差點要吐出來!
只見一個身影從暗處走出,他的臉上戴著一副惡鬼面具,只露出一雙閃爍著陰冷光芒的眼睛。
葉驚蟄帶著徒弟重新站穩地面,他目光鎖定在對方身上,狠厲道:「謝治!別逼我出手。」
那金黃色的杏葉無聲燃燒,在風中旋繞起舞,最終消散為灰燼。
在這肅殺之際,葉蓮衣匆忙抬頭一看,心中掠過詫異,她認得這面具!這面具的主人正是魔域三大魔君之一的鬼面侯謝治!
傳言謝治的原身是異獸獬豸,似羊非羊,頭頂長有犄角,善辨是非曲直。他出行總戴鬼面,因此被仙魔兩道稱作鬼面侯。
《逍遙小報》曾經詳細記載,三年前,魔尊葉驚蟄突然音訊全無,從此整個魔域陷入一片混亂。而謝治卻抓住了這個機會,開始逐步把控魔域的實權,自此權傾朝野。
謝治此人極為戀權,野心勃勃,他不甘只做一個魔君,甚至意欲篡位成為新的魔尊。
「今日一見,《逍遙小報》誠不欺我。」她穩住胃裡的噁心感,默默地想著。
「整整三年!我給你寫了多少封信嗎?你竟然連一封信都不回我!」鬼面下的謝治,眼中赤紅一片,情緒激動中透露出幾分悽厲,「如今,你還敢燒我的信!」
聽到這話的葉驚蟄神情驚愕,他將目光移向那些快被燒光的銀杏葉。
【銀杏飛書】:魔域流行的傳訊法寶。該物以銀杏葉為原型,傳訊速度雖然較慢,卻可傳遞寄信人的情緒波動。一枚銀杏飛書,既是魔頭們的家書、情書,也可是罵書,溫暖每一位漂泊在外的打工魔。
謝治情感如同狂暴的洪水難以遏制:「你知道這三年,我一天要做多少工作嗎!每天十個時辰啊,我差點就要猝死在書房!」
面對打工人的滔天怒意,不良老闆葉驚蟄顯得有些尷尬。
隨即他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謝治,你小聲點,別嚇到我新收的小徒兒。」
他轉而柔聲安撫葉蓮衣:「乖徒兒,別怕。這是你師叔謝治,他剛才只是和咱們開玩笑呢。」
葉蓮衣的內心幾乎是瞬間風起雲湧:「不是,鬼面侯,你滿腹的狼子野心呢?你一身的陰險狡詐呢?!你人設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