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
趙劍咳著血醒來,他頗為迷茫地看向四周。
他喘了一口氣道:「咳……咳……師兄,這是哪?」
「太虛後山。」鍾離忘塵言簡意賅道。
趙劍渾身上下都在疼痛,他試圖運行自身周天,他瞬間愣住了:「掌門他……沒廢我靈根?」
「嗯。」鍾離應道。
趙劍迷茫地看向他:「為何?」
既沒有廢他靈根,又為何要裝作已經廢除的模樣?
鍾離忘塵語氣平靜回答:「作為掌門,他不能徇私枉法。同樣作為師尊,他也不願意傷害弟子。」
「我便送到這裡了。」鍾離忘塵言罷,便要離開。
「等等!」趙劍著急地喊住他,他雙眼赤紅問道,「鍾離師兄!你告訴我……鄧扇是不是青玄殺的?」
鍾離忘塵淡淡道:「不知。」
趙劍深深望了一眼,古板清冷的鐘離忘塵。
這位掌門首徒,作為下一任預備掌門,一言一行均是太虛弟子們的典範。
「鍾離師兄……」趙劍深深嘆了一口,然後一口氣說道,「老祖怒斥掌門無能,是你傳出去的;老祖為徒受刑,是你傳出去的;老祖為掌門洗手做羹,是你傳出去的……」
「你貴為掌門首徒,名字雖叫忘塵,性格卻大相逕庭。」
「太虛宗的傳言,大多也出自你口。同樣,太虛宗的事,皆逃不過你的法耳。」
「因為你仰慕逍遙仙人,所以私底下你自稱為——八卦仙人。」
鍾離忘塵冰冷的表情差點繃不住:「……你直接點破了就有點不禮貌了。」
「告訴我,鄧扇是青玄殺的嗎?」趙劍緊緊盯著鍾離忘塵,非要問出一個答案。
「不知……我真不知。」鍾離忘塵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索性一屁股蹲在趙劍面前,認真與他對視,「我只是知道一點消息。」
趙劍皺眉問道:「什麼消息?」
鍾離道:「幫青玄助紂為虐弟子,曾經提及過,青玄似乎能御獸。」
趙劍目光微冷:「御獸?還有呢。」
「沒有了。」鍾離忘塵見趙劍盯著自己,仍然不肯罷休,他有些煩躁地拔了旁邊的一株狗尾巴草,頗為無奈道:「行吧,還有一個消息。」
鍾離忘塵一邊用狗尾巴草,在地上隨意地掃來掃去,一邊說道:「誣告你的小蝶,在青玄還是外門弟子,便對他頗為照顧,小蝶應該是心悅青玄……」
趙劍比起失望,他更多是難過,他道:「這些事,掌門都知道……他,他為何……還要將我逐出師門?」
太虛宗是趙劍的家,逐出師門後,他連該去哪裡都不知道。
「你的罪名,是鐵證。」鍾離忘塵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露出一抹哀傷。
「礦靈脈內爆發瘟疫,之前助紂為虐的內門弟子皆感染而死,包括監牢里的聞斗。」鍾離忘塵頓了頓,「一共牽連,一百零四名太虛弟子。消息被偵查司的長老壓下了。」
趙劍大駭,隨即不可置信道:「瘟疫?誰有如此大的手筆……青玄他,他怎可能有如此大的能耐?!」
「不知。」鍾離忘塵目光悠悠道,「師尊只說,那是看不見的敵人。」
「師尊這次晉升時,他窺到了天命。」鍾離忘塵仰頭望天,天空白雲悠悠。
「他說……」
鍾離忘塵模仿著路行雲的口吻道:「太虛的脊梁骨斷了,太虛宗的氣數也快盡了。你走,或許是好事。」
「太虛宗怎麼會氣數已盡?」趙劍面容駭然道。
他們太虛宗屹立仙門這麼久,路掌門和拂衣老祖齊手擋住了多少冷槍冷箭,如今怎麼就氣數將盡了?
鍾離忘塵淡淡道:「師尊他說,他推不出,前路大霧瀰漫,他什麼看不清……因為那是「天命」。」
趙劍沉默良久,向鍾離忘塵認真道謝:「謝謝。」
鍾離忘塵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從地上重新站起來,又恢復那凌風出塵的首徒之姿。
「你既叫我一聲師兄,我再送你最後一個消息,出山口有人堵殺你,你自己小心點。」
鍾離忘塵揮袖而去,只有悠悠的聲音傳來:「從此山高路遠,你我不必相見。」
趙劍望著鍾離忘塵翩然離去的背影,從地上緩緩起身。
他拖著沉重的身體,向太虛宗的出山口,踉踉蹌蹌走去。
等鍾離忘塵回到路行雲身邊,路行雲正在茶桌泡茶。
路行雲語調微揚:「嗯?」
鍾離忘塵冷冷回:「嗯。」
路行雲抬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看來你和趙劍聊得很投緣。」
鍾離略顯有點不好意思了:「……倒也沒有。」
路行雲輕輕抿了一口茶:「難為你這跳脫的性格……每日在人前拘著性子。」
路行雲想起來久遠之前的事情,眼神裡帶上一點懷念:「我原覺得你的性子,師姐應當會喜歡的。」
「然而師姐對教徒弟一事,實在不耐煩得很,最後只能委屈你跟了我。」
想起當年,路行雲向謝拂衣提議可以收個弟子,並向她推薦鍾離忘塵時,師姐冰山一般的面容,瞬間寫滿了「路行雲你瘋了吧?」「你讓我教?」「你怎麼不讓我去死呢?」
路行雲又倒了一杯茶,遞給鍾離忘塵,輕笑道:「師姐以前總怪我,把你們教的死氣沉沉,一點少年氣性都沒……你以後,不必太過拘謹,活潑一點也挺好。」
鍾離接過茶杯,他低頭看著茶杯,總覺得師尊話裡有話。
「師尊,你說得好像師祖不在了一樣……」鍾離臉色突變,他倒吸一口涼氣,「師尊,你是懷疑?」
路行雲面色扭曲:「我沒有懷疑「她」。」
路行雲微微皺眉:「我不會懷疑「她」。」
路行雲目光幽深,艱澀道:「我做不到……懷疑「她」。」
「「她」……就是拂衣老祖。忘塵,你「聽懂」了嗎?」
鍾離忘塵心中大駭,又將所有情緒壓下去,他沉聲道:「師尊,我不該「聽懂」。」
路行雲淡淡笑了,他突然想起來,疑惑看他:「你何時學得唇語?」
「說實話,沒有。」鍾離忘塵有點尷尬,他撓了撓臉頰,「可我是掌門首徒,即便不會,旁人也會覺得我定是「略懂」。」
路行雲聽著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