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蟄沉默良久，為難答道：「師尊……選不了。」
葉蓮衣不肯放過他，她必須要讓葉驚蟄站隊她這邊：「必須選一個，要麼我死，要麼她死。」
葉驚蟄呼吸都停滯許久，就在葉蓮衣以為，他不想回答時。
葉驚蟄悠悠吐出一口氣，他說：「我選，謝拂衣活。」
冥頑不靈！葉蓮衣氣炸了！葉驚蟄怎能如此冥頑不靈？
他這樣維護天命之女，要她該如何自處？在天道的監視下，想要復仇本就是難上加難，再有葉驚蟄的阻攔更成了天方夜譚。
可讓她承認自己就是謝拂衣……太丟面子！死也不可能！
「師尊欠她一條命，我得還給她。」葉驚蟄毫不保留的向葉蓮衣坦誠道。
葉驚蟄如墨長發隨風舞動，白衣在雲中蹁躚。葉驚蟄像雲中的一縷風，伸手卻抓不住。
「等還完了，師尊再向你好好賠罪。」葉驚蟄並未因她是個小孩子就敷衍她，他鄭重承諾道，「天上地下，師尊陪你一起。」
葉蓮衣錯愕抬頭：「你？」
葉蓮衣真的搞不懂葉驚蟄這人，他怎麼能和她一個小娃娃，做出要命的承諾？
所有的憤怒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無功。她無奈問道：「師尊……拂衣老祖是何時救你的？」葉蓮衣搜腸刮肚了一圈，硬是想不起她救過葉驚蟄這號人。
「很久以前……在師尊年少時，她便救了我。」葉驚蟄語氣流露出哀傷，「如今，她卻不記得我了。」
葉蓮衣推算了一下，葉驚蟄比他小三千歲。葉驚蟄年少時，她應該在太虛沉迷練劍削師弟，偶爾也會下山行俠仗義，難道是那時無意中救下來的？
葉驚蟄指著雲巔之上的的天，天上星光漸亮，他又指了指地，地上阡陌縱橫。
「蓮衣肉眼所見，這一草一木一土，都曾受過拂衣仙子的恩澤，師尊也只是冥冥眾生之一。」
「她可以忘了我……我卻不能忘了她。」
他不愛稱呼她為拂衣老祖，私下總是一口一個仙子喊著。
或許是，葉蓮衣上輩子救過的人太多了，多到不知道何時漏了這個魔頭。她甚至都不知當初救下他，是不是救錯了。
「從那時起，師尊便立志要做普天濟世的大善人，解救那骯髒醜惡的煉獄。」
葉蓮衣深深嘆了一口氣，葉驚蟄果然是在騙小孩呢。他哪裡成為大善人，他後來明明成了這世間最邪惡的魔頭。
他一路腥風血雨的爬上魔尊之位，對血親都未曾心慈手軟。他還曾經屠戮靈獸宗滿門，促使仙魔再結血海深仇。
若她只是小妖葉蓮衣，她或許會信他。可她也是謝拂衣，是除魔衛道，匡扶正義的謝拂衣。
葉驚蟄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隻鎖靈盒。
「師尊有個禮物想送給你。」盒子打開後金光一閃，裡頭赫然露出的是一株「斷靈草」。
葉蓮衣瞳孔微顫，葉驚蟄竟然不止帶回來了「靈霄花」，他竟然還帶了一株「斷靈草」！
靈霄花能夠修補殘破的靈根，斷靈草則相反可以抽出多餘的雜靈根。
靈霄花需在神隕秘境的極寒高峰，斷靈草則需在神隕秘境的極熱深淵。
葉驚蟄取靈霄花本已經是萬分兇險，可他還要頂著神力全面追殺，再去完全相反之地取這斷靈草！
葉蓮衣表情錯愕，在此之前她完全沒有想過，葉驚蟄居然還為自己帶回斷靈草。
葉驚蟄溫柔地看著他：「小蓮衣，為師曾有所隱瞞，你天賦實際上是……三靈根。」
「但你無需擔憂，有了這株斷靈草，師尊可以為你剔除冗餘的土靈根，你的修行之路會豁然開朗。」
葉蓮衣如今的新身體是一具三靈根，算不上天資出眾，所以修為長進頗慢。若能變成雙靈根，她的修行只會事半功倍。
「你拿命拼來兩株仙草，一株是為謝拂衣，另一株是為葉蓮衣。」葉蓮衣啞然失笑。
她想起來葉驚蟄臨走前，竹林沙沙響，他蹲下身齊平與她對視，他溫柔笑道：「汗水不會負你，劍意不會負你，師尊亦不負你。」
葉蓮衣突然就懂了，謝治為何總是嘴上嫌棄，卻偏要對葉驚蟄忠心耿耿。
葉驚蟄雖是魔頭，可他若在乎誰，竟願意把命都掏出來給你……一介魔頭，比她這寡情涼薄的正道修士還要重情重義。
回到良善道觀後，葉蓮衣又一次措手不及。
良善道觀的銀杏樹下，多了一架纏著紫藤花的鞦韆。鞦韆輕輕晃動，紫藤花串隨風輕擺。
葉驚蟄的聲音如同溫柔的夜風，從葉蓮衣身後拂過：「小蓮衣，師尊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凶你了。」
自南山影叩問他後，葉驚蟄一夜未睡地思量了很久，南山影問他：「你此刻勃然大怒，究竟是為了蓮衣，還是為了拂衣？」
現在他終於想明白了。
他因拂衣而活，若無謝拂衣，便無葉驚蟄。拂衣老祖的救命之恩，哪怕捨命也要還她。
他因有蓮衣而「活」，方覺得人生痛快，有滋有味起來。
與其說，是他陪著葉蓮衣的長大，不如說正是因為蓮衣，他才能觸碰年少時，關於闔家團圓的美夢。
葉驚蟄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為她推著鞦韆：「你在師尊的心底，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徒弟。」
「師尊做的不好，但是師尊會慢慢學著，如何做一個好師尊。」葉驚蟄溫柔道。
他只願鞦韆能晃得更慢些，讓他能陪小蓮衣慢慢長大。
葉蓮衣沉默地聽著葉驚蟄的話，指縫漏出的清澈月光，如水般照亮她的小臉蛋，她稚嫩的臉頰臉上沒有一絲動容。
「謝謝你葉驚蟄。」葉蓮衣垂下眼眸，眼神閃過暗芒，「不過，若有機會，我還是要殺你。」
她不會因為葉驚蟄對她一人的好，便為他開脫身上的罪孽。
感激他和殺了他並不衝突，對於敵人最大的尊重，就是將他趕盡殺絕。
南山影伏於道觀的屋頂上，將一切盡收眼底，他搖了搖頭：「多情種配無情人，嘖，葉驚蟄可會挑徒弟。」
*
轉眼又一個月過去，在葉蓮衣不懈的努力下，她終於晉升成為聚靈中期。
聚靈（中期）：妖修能夠更高效地吸收天地靈氣，身體強度也顯著提高。可短時間變化人形模樣，也能使用妖族妖術進行戰鬥。
妖修等級：聚靈、鍛體、妖丹、凝魄、神遊、練虛、大乘、渡劫。
她依靠著葉驚蟄的一口魔血生來聚靈，又因為吸收了三頭龜妖的妖力提前化形。
如今的「聚靈」中期，相當於上輩子人修的練氣中期，只是修煉體系有所不同。
想起上輩子她何等驚艷才絕，十日築基，百日金丹。這輩子她連道的邊都沒摸著。
就算這樣，葉驚蟄和謝師叔對她依然讚不絕口，將她吹成了萬年難遇的修行妖才。
行吧……權當她配合兩人，裝作高興一下。
葉驚蟄怕她撐不住斷靈根之痛，非要等她修到鍛體之後，才准讓她使用斷靈草。
葉蓮衣便又想起當初還未化形時，葉驚蟄那物競天擇的冷漠嘴臉，就覺得如今春風細雨的葉驚蟄簡直沒眼看。
比她修煉晉升來得更快的，是師弟路行雲的消息。
這消息由廚娘夢霓裳口中傳出，她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敬畏：「尊……真人，太虛宗掌門求見。」
葉驚蟄思索了一會，轉身變成了垂髫白須的老人。「老者」笑眯眯地問：「乖徒兒，要不要陪師尊玩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