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絕對是被雙刀會控制的碼頭工人大豐收的一天,不但抽頭全免,加賞十文工錢,還接連十一艘大洋船的裝貨卸貨工作也被他們獨吞,此外雖然也有五艘懸掛大清龍旗的大貨船靠岸,可這五艘船的主人卻偏偏有四艘是靠洋人吃飯的買辦,所以當洋神父登船請求幫忙後,這四艘船的生意也全被能背聖經的雙龍會工人給獨吞了,只剩下最後一條貨船的生意被其他幫會控制的碼頭工人拿走。
幫會勢力在上海絕對不算最大的雙刀會老大劉麗川痛苦並快樂,快樂的是他控制的碼頭工人占了天大的便宜,對他感激不盡,還有無數沒被幫會控制的工人爭著搶著加入雙刀會,自願給劉麗川抽成剝削,雙刀會的整體實力猛的提升了一大截。痛苦的則是其他幫會控制的碼頭工人個個雙眼通紅,殺氣沖天,即便劉麗川主動派人去邀請這些工人接活,這些得到過幫會警告的碼頭工人也不敢有一個人答應,全都是低著頭不敢吭聲,監視他們的其他幫會打手也是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目光中儘是怨毒陰狠。
吳超越當然也看出情況有些不對,幾次想要想和劉麗川單獨交談,卻每一次都被那些興高采烈的洋神父攔住,被迫充當翻譯教給新工人背誦聖經和畫十字,還是到了天色微黑,城門即將關閉時,吳超越才得以脫身回家,一邊無奈答應第二天再來幫忙,一邊趕緊跑到劉麗川的面前,低聲問道:「劉叔,出什麼事了?怎麼大部分的碼頭工人都不動彈,他們不想掙錢吃飯?」
「回去再說吧。」劉麗川愁眉苦臉的說道:「你的爺爺已經派人來了,叫我把你帶回去商量,還要我注意保護你的安全。小祖宗,這次你真的玩得太大了。」
心知不妙,吳超越也沒敢多說什麼,趕緊告辭二十幾個洋神父和劉麗川回家,劉麗川安排了得力部下主持掃尾工作後,也果真親自帶了許多得力打手護送吳超越回家,好在路上倒沒出什麼事,吳超越一行很順利的進了城。同時劉麗川在路上自然少不得向吳超越低聲介紹了一下現在的情況,雙刀會已經被其他上海幫會孤立,接下來很可能會發生武力衝突。本就已經發現情況不對的吳超越聽了也難免有些緊張——這事真要是鬧大了,激發民變都有可能,而民變一旦爆發,那事情就肯定更難收拾了。
提心弔膽的順利回到家裡後,很難得,吳健彰這次並沒有一見面就拿戒尺問候吳超越,還馬上叫下人拿出一些禮盒交給劉麗川,吩咐道:「其他的話以後再說,馬上按禮盒上的名字,逐一送過去,告訴其他幫會的人,今天的事全是因為那些洋人,你沒吃獨食的意思,明天他們的工人如果願意跟洋神父念聖經,活還是按老規矩分。」
劉麗川點頭答應,又有些擔心的問道:「可是爽叔(吳健彰諢名吳阿爽),如果他們不收怎麼辦?別的人也就算了,王國初和小福建,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尤其是小福建那個gou娘養的。」
「沒事,先把禮盡到,收不收隨便他們,不收再說不收的話。」吳健彰臉沉如水的回答,又說道:「還有,叫你的人這幾天小心些,也把你今天的損失報上來,老夫加一倍補償給你!」
劉麗川這才愁眉苦臉的答應,也讓手下捧了吳健彰準備的禮物出門,準備親自去逐一拜訪那些幫會老大。而劉麗川走了後,吳健彰也馬上就把寶貝孫子揪到了祖先牌位面前,逼著吳超越跪下,提起戒尺大吼道:「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這個小兔崽子,為什麼要去攙和洋人傳教的事?」
沒辦法了,吳超越只能是把事情的經過如實的交代了一通,結果吳健彰一聽就叫苦了,戒尺象雨點一樣的不斷打在吳超越pi股上,也不斷的怒吼咆哮,「你瘋了還是傻了?這麼做有多遭罵多遭人忌諱難道你不知道?幫著洋鬼子傳教,還慫恿洋鬼子控制碼頭上的裝卸生意,你知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要給老夫找來多少麻煩?你知道,你阿源叔和我都是廣東人,在上海強龍難壓地頭蛇,惹不起那麼多的上海幫會?更惹不起全上海的幫會?!」
「我知道。」吳超越哭喪著臉說道:「可也沒辦法,那麼多洋神父硬拉我去,我不能打也不能趕,能有什麼辦法?」
「還是因為你亂出的餿主意!」吳健彰難得對寶貝孫子動了真怒,戒尺打得更快更重,咆哮道:「你不給洋人出餿主意,他們能來逼你拉你?你這個小畜生,三天不惹事你就全身難受是不是?小畜生,老夫遲早有一天要被你氣死,遲早有一天要被你氣死啊!」
知道自己這次是犯了錯,吳超越不敢喊冤也不敢求饒,老老實實的爬著受刑,而吳健彰足足把寶貝孫子打了二、三十戒尺方才住手,先是喘著粗氣喘息了許久,然後才大吼道:「滾回去睡覺!從現在開始,沒老夫點頭,不許你出門一步!」
吳超越趕緊答應,然而吳健彰卻又大吼,要求管家立即給自己準備出行車馬,還有準備一份厚重禮物,吳超越聽了難免大為奇怪,忙揉著pi股問道:「爺爺,這麼晚了,你還要去那?」
「去見袁祖悳!去給你這個小祖宗擦pi股!」吳健彰大吼,滿臉的恨鐵不成鋼,咆哮道:「動作慢了的話,說不定他彈劾老夫我的奏摺,就已經送去給楊文定楊巡撫了!你這個小祖宗幫洋人傳教,既給了他彈劾老夫的把柄,又搶了他暗中控制的鳥黨碼頭生意,他能不彈劾老夫?能不乘機整治老夫?老夫能不趕緊去說點好話,給你擦這個pi股?!」
說罷,吳健彰把戒尺往地上一砸,怒氣沖沖的大步出門,留下吳超越一個人在祖先牌位前揉pi股,同時吳超越也難免更加的憂慮,暗道:「麻煩了,看來這事是真的鬧大了,袁祖悳和我們吳家本來就有過節,他如果堅持揪著不放,吳老買辦和我恐怕都得倒霉啊!」
…………
出於擔心和愧疚,吳超越當天晚上就沒敢回房去調戲漂亮丫鬟,一直在房間裡等吳健彰回來了解情況,然而吳健彰卻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來。倒是到了上午時,出門去替吳超越打聽消息的吳大賽跑了回來,剛見面就說道:「孫少爺,碼頭上那邊熱鬧了,那些洋神父不但硬拉著雙刀會的工人繼續學聖經,還把雙刀會的車夫馬夫也拉著學聖經,不然就不給他們拉洋貨的機會。現在碼頭上停靠的洋船全都給那些洋神父幫忙,說什麼都不肯給其他工人做生意的機會。」
「就沒人阻止?」吳超越一聽大驚。
「少爺,誰敢攔洋人啊?」吳大賽苦笑著說道:「聽說阿源哥倒是出面過一次,想不讓那些工人車夫胡鬧,可是那些洋人卻不干,堅持要這麼做,還說又要來找你,阿源哥被逼得沒辦法,只好又跑去海關衙門找老爺商量去了。」
吳超越一聽叫苦,只好讓吳大賽多派人去打聽碼頭消息,了解具體情況,然而到了傍晚的時候,吳大賽卻又送來了一個更大的壞消息,剛進門就慘叫道:「孫少爺,大事不好!碼頭上動手了,其他幫會的工人圍攻雙刀會的工人,打得熱火朝天,到處見血!袁五八那個gou日的也帶著衙役去了,還專抓我們家雙刀會的人,故意包庇其他幫會,我們家的雙刀會,已經吃了大虧了!」
「那我爺爺呢?他沒出面?」吳超越趕緊問道。
「當然有出面。」吳大賽如實答道:「但少爺你也知道,老爺他只管得了綠營、團練和海關收稅,管不了碼頭治安,袁五八那個gou日的頂著不放人,老爺沒辦法,只好又去了縣衙找袁祖悳!」
聽到這話,吳超越除了揉著還有些紅腫的pi股叫苦外,也真的是徹底的無計可施了。然而令吳超越心驚膽戰的還在後面,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全黑吳健彰回到家裡時,祖孫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帶著傷的劉麗川就帶著幾個同樣滿身鮮血的雙刀會成員從後門進了吳府,吳健彰聞報大驚,顧不得教訓孫子,只是趕緊的到後院查看情況。知道肯定是因為自己闖禍所致的吳超越毫無辦法,也只能是趕緊跟到了後院當面了解情況。
劉麗川的傷勢相當不輕,額頭上挨了一刀,傷口可見白骨,還剛一看到吳健彰和吳超越祖孫就慘叫道:「爽叔,這次麻煩大了,全上海的幫會都圍攻我們!我們雙刀會的總堂都被燒了!剛才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命都得丟在外面!」
吳健彰的表情異常陰沉,飛快問道:「目前損失有多大?」
「死了三個兄弟,傷了十二個。」劉麗川沙啞著嗓子答道:「還有,被縣衙抓了九個,聽內線說,他們在牢里都吃了大苦頭。雙刀會在城外的八間房子,也都被燒了。」
聽到這回答,吳健彰的表情更陰沉了,又問道:「是誰帶的頭?王國初的人出手沒有?」
「小福建那個gou日的帶的頭,王國初的人也出了手,王國初的人數本來就比我們多得多,又有專下黑手的小福建,我們寡不敵眾,只能被動挨打。」
劉麗川如實回答,然後又哀求道:「爽叔,現在全上海的大小幫會都在追殺我們雙刀會的弟兄,你要趕緊想辦法擺平這件事啊,不然雙刀會就完了!還有,你得趕緊想辦法救我那些被抓的兄弟,他們都是我的鐵桿兄弟,也都是我們的廣東老鄉,他們如果在牢里被廢了,我們雙刀會就等於是被廢了一大半啊!」
吳健彰臉色陰沉得幾乎可以滴水,低聲說道:「老夫無權過問地方政務,袁祖悳那個gou娘養的又不給面子,還故意只抓你的人,想救他們,怕是很麻煩。」
劉麗川一聽急了,趕緊重新強調他那些鐵桿兄弟的重要性,吳超越也忍不住開口插嘴,道:「爺爺……。」
「閉嘴!」吳健彰突然大吼一聲,生平第一次對唯一的寶貝孫子動了真火,咆哮道:「滾出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看到買辦爺爺真的發了脾氣,又看到劉麗川等雙刀會成員的憤怒眼神,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的吳超越臉色也有些發白,趕緊乖乖溜出後院,留下買辦爺爺和劉麗川在後院中繼續密談,好在接下來的事倒也和吳超越無關,吳健彰也沒來打pi股,所以即便提心弔膽一個晚上,吳超越還是安然渡過了這個難熬的夜晚。
安然度過一夜並不代表就已經結束,吳超越很快就發現,事情對自己來說,似乎才只是剛剛開始——因為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已經兩個晚上沒有睡好的吳超越還在昏昏欲睡時,狗腿子吳大賽就一溜煙的跑到了他面前,低聲說道:「孫少爺,又出事了,那些洋神父又來找你了,要問你前兩天那些已經學過聖經的碼頭工人怎麼都不見了?要你馬上去見他們!」
「他們怎麼就沒完了啦?」吳超越哀嚎了,罵道:「這些洋鬼子,真的是想把我逼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