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鬼子六之死

  按照曹炎忠的安排,拿下了鐵嶺城後,吳軍只留下了鄧嗣源所部駐守鐵嶺,籌備繼續向北進兵,江忠濟和丁汝昌兩支吳軍步騎主力則立即掉頭南下,準備協助曹炎忠攻打瀋陽城,奪取偽滿州國在東北的最大重鎮和立足地,也爭取殲滅瀋陽清軍和沙俄軍隊的殘餘力量,為全面光復東北夯實基礎。

  兩天後,江丁二軍順利回到瀋陽城外時,曹炎忠這邊也已經完成了對清軍俘虜的收編工作,並以這些新投降的清軍為前鋒,立即向著瀋陽城外的清軍殘餘工事發起了進攻,又在用時兩天之後,頗為順利的完成了任務,徹底掃清了敵人的外圍屏障,也打通了吳軍將士直抵瀋陽城下的道路。

  但這並不代表著吳軍在瀋陽戰場上就已經穩操勝算,瀋陽是大型城市,吳軍的火炮再多也沒辦法可以做到用炮火覆蓋全城,想靠炮擊破城是難如登天。同時瀋陽城裡的糧草極多,根據吳軍掌握的情報分析,光是在大石橋戰前,城中糧草就足夠清俄聯軍的主力支撐到來年春天,大石橋戰後清俄聯軍的軍隊數量銳減,城裡糧食可以支用的時間自然也就更長,所以吳軍如果想和瀋陽敵人比拼糧草消耗,吃虧的也只會是自己。

  清俄聯軍也明顯是在打這個主意,在外圍屏障的爭奪戰中,清俄聯軍不但很少出擊援救城據點,還只要一有機會就儘量收回城外的潰敗士卒,拼命保存實力以備守城作戰,同時以鬼子六為首的部分偽滿州國權貴還在瀋陽城中大肆散播吳軍破城後必將屠城的謠言,妄圖恐嚇和逼迫城中百姓支持清俄聯軍守城,與吳軍長期對抗。

  「偽恭親王和羅剎洋鬼子這麼垂死掙扎,目的就是想把戰事拖到冬天,或者拖到我們的糧草供應不上自行退兵,這也是他們保住瀋陽的最後指望。」

  李鴻章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清俄聯軍的目的打算,然後又向曹炎忠提出建議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如果我們只是一味的強攻,城裡亂黨軍隊和羅剎軍隊肯定會聯起手拼命抵抗,讓我們就算能夠破城也必然傷亡巨大。最好的辦法是攻城和攻心並用,一邊想辦法攻城,一邊想辦法和城裡的敵人頭目聯繫,或是收買招降,促使敵人主動投降,或是用計離間,讓亂黨軍隊和羅剎洋兵生出嫌隙,內部不和甚至互相火併,這樣我們再想破城,就肯定可以輕鬆不少。」

  曹炎忠幾乎沒做任何考慮就接受了李鴻章的建議,馬上暗中釋放了一個夠分量的清軍戰俘,讓他帶著招降信潛入城內與瀋陽清軍的主將崇厚聯繫,勸說崇厚主動開城投降,並向崇厚明白指出沙俄軍隊必然會把瀋陽清軍當成炮灰使用,在戰鬥中絕對不會把清軍士兵的命當命看,力勸崇厚為同胞家人著想,早日做出明智選擇,同時也乘機離間崇厚與沙俄軍隊的關係。

  另一方面,吳軍除了利用之前砍下沙俄兵腦袋主動投降的清軍俘虜出面,拼命鼓動城裡的清軍士兵向他們學習,以此離間清俄聯軍的士卒關係外,又安排了一個英國籍的隨軍傳教士出面,讓他攜帶曹炎忠的書信進城,勸說沙俄公使熱梅尼和沙俄軍隊的代理主帥巴拉諾夫放下武器投降,換取活命和將來的回國機會。

  吳軍的攻心戰很快就取得了一定效果,雖說清軍主帥崇厚對吳軍的招降沒有做出任何答覆,也主動把吳軍的勸降信上交到了鬼子六面前證明忠心,卻又堅決阻止了鬼子六要把送信戰俘立即處死的要求,藉口那名戰俘是被迫送信罪不當死,保下了吳軍派去的信使,也悄悄給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

  沙俄這邊也有進展,為了保住小命和爭取時間,吳軍聘請的英國傳教士與沙俄軍隊取得聯繫後,熱梅尼和巴拉諾夫很快就表示願意與吳軍展開談判,但前提條件是吳軍暫停攻城,還有允許他們與沙俄的東西伯利亞總督科爾薩科夫自由聯繫,徵求科爾薩科夫的意見。而曹炎忠雖然一口拒絕了沙俄軍隊提出的條件,明確表示只接受沙俄軍隊的無條件投降,卻也乘機與沙俄軍隊打通了聯絡渠道,雙方的聯繫使者互相來往不斷,熱梅尼和巴拉諾夫也因此在暗中做好了情況不對就向吳軍投降的心理準備。

  與此同時,吳軍也加緊了針對瀋陽城牆的進攻準備,先是填平了瀋陽北門外的多段護城河,開闢前近道路,修築防炮工事掩護工兵挖掘地道,又不斷派遣小股部隊日夜不停的騷擾城上守軍,讓敵人時刻不得安寧,還利用自軍狙擊手的優勢不斷開冷槍偷襲城上敵人,打擊敵人的軍心士氣,為全面進攻奠定基礎。瀋陽守軍的士氣鬥志也因此被吳軍一點一點的逐漸消磨,很多人都對能夠最終守住瀋陽城不抱任何幻想。

  在這個期間,反倒是偽滿州國的攝政王鬼子六表現出了與吳軍血戰到底的頑強意志,差不多每天都要登上城牆鼓舞士氣,利用手中所掌握的偽滿州國禁軍鎮壓城裡的動搖份子,抓捕和殺害吳軍派進城中的招降使者,還提高了軍隊待遇,拿出大量金銀財物賞賜清軍諸將,拼命鼓動清軍諸將與吳軍頑抗到底。同時鬼子六還採納部下建議,親自抓起了在瀋陽北門修築月城的工作,以便在城牆被吳軍攻破時,能夠繼續以月城抗擊吳軍進攻。

  鬼子六之所以這樣垂死掙扎,當然是因為他很清楚瀋陽一旦城破,任何人都有可能投降保命,惟獨就是他得不到這個待遇——先不說肅順的事,也不說他在祺祥政變中的表現,光是他拉著慈安、慈禧一手搞起偽滿州國這一點,心狠手辣的吳超越就絕對饒不了他——否則吳超越也沒辦法向天下人交代!

  很可惜,鬼子六的這些努力並沒有收到多少效果,雖說靠著地聽的幫助,瀋陽守軍確實一度發現並搗毀了吳軍的一條攻城地道,可吳軍的其他地道卻依然還在緩慢卻又頑強的向著瀋陽城下挺進,同時他的封官許願和金銀賞賜也沒能讓多少清軍將士願意為他賣命到底,不但士氣鬥志始終不高,甚至就連偽滿州國的文武百官中,也出現了和吳軍秘密聯繫的情況。

  更讓鬼子六絕望的還在後面,瀋陽被吳軍合圍的第十六天早上,他目前最信任的心腹景泰突然秘密來報,說是發現偽醇親王奕譞也暗中派人出城,去了吳軍營地所在的方向,只可惜景泰手下的密探動作慢了一步,沒能抓住當事人。鬼子六聽了如遭雷擊,呆立了半晌才嘆息說道:「老七果然還是忍不住了,吳超越那個逆賊,曾經救過他正福晉婉貞的命,有這樣的門路在,他果然還是利用上了,利用上了。」

  「王爺,要不要把醇王爺請來,當面問問他是什麼意思?」景泰問道。

  「當面問了有什麼用?沒抓住人,老七會承認嗎?」鬼子六苦笑反問,然後搖頭說道:「由他去吧,反正他不掌兵,就算有什麼異心,也打不開城門,暗中把他盯緊了就行了。」

  景泰無可奈何的答應,又報告了一些其他情況便提出告辭,鬼子六也沒挽留,揮了揮手就打發了他離開,一個人做在椅子上繼續發呆,慘笑著口中喃喃,「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本王是天潢貴胄,還幾乎當上了大清國的皇帝,怎麼就淪落到了今天?眾叛親離,連弟弟都背著我和反賊聯繫,準備投降保命?」

  回想起了以前的一幕幕往事,鬼子六發現自己這一生中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不該硬拉著吳超越到大沽口談判,結果大沽口那一劫自己倒是躲過了,可是卻意外的給了吳超越一個步入仕途的機會,逐漸的養大了吳超越這條豺狼!毒蛇!鬼子六恨,更悔!後悔自己沒能早些看穿吳超越的真面目,提前把這條狼崽子掐死在成長階段!如果世上能有後悔藥,鬼子六願意拿出自己的一切去換!

  世上沒有後悔藥,鬼子六的一切努力也改變不了偽滿朝廷日薄西山的局面,才到了當天的正午,崇厚就突然派人來報,說是發現吳軍出動了大批軍隊保護炮隊出營,正在向著瀋陽北門殺來。結果已經仔細研究過吳軍作戰習慣的鬼子六也馬上明白,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吳軍就要真正發力攻城了。

  抱著最後一線希望,鬼子六領著一群侍衛登上了瀋陽北門給守軍鼓舞士氣,然而在瀋陽城上,鬼子六看到的卻是風聲鶴唳的守軍隊伍,亂糟糟的,大呼小叫的,全然沒有半點的鎮定從容。同時鬼子六還親眼看到了吳軍的雄壯軍威,還有陣前排列的龐大炮隊,黑黝黝的炮口密密麻麻,光憑聲威就讓人忘而生畏。

  沙俄公使熱梅尼不聲不響的來到了鬼子六的身邊,才只向遠處的吳軍陣地看得一眼,熱梅尼就忍不住伸舌頭舔了舔嘴唇,對鬼子六說道:「恭王爺,今天這一關不好過,看吳超越軍隊的情況,今天他們是準備不惜一切代價攻城了。」

  鬼子六不吭聲,半晌才轉向旁邊的崇厚問道:「地聽那邊,可有什麼發現?」

  「沒有。」崇厚如實答道:「不過可以肯定,只要炮聲一響干擾地聽,吳賊肯定會馬上加快挖掘速度,直到把地道挖到城牆下面為止。」

  鬼子六回頭看了後面的月城一眼,眼中再度充滿了絕望,因為他所親自督工修築的那道月城,雖然也已經接近完工,卻時間倉促和材料缺乏,遠不如花費重金修築瀋陽城牆那麼堅固,最多只能取到暫時抵擋吳軍進攻的腳步,絕不可能用於長期倚仗。

  「王爺,吳賊的炮陣就快布成了,這裡太危險,還是請你快回城裡去避炮。」崇厚開口提醒,又說道:「關於這次的守城大戰,王爺如果有什麼交代,也請現在就吩咐。」

  「沒什麼可交代的,我又不懂打仗,只能是指望你們了。」鬼子六嘆著氣搖頭,說道:「怎麼守城,你看著辦吧,隨時把情況報告給我就行了。」

  言罷,鬼子六抬步下城,年紀輕輕的,腳步就不由有些蹣跚,崇厚沒有送他,沙俄公使熱梅尼也沒理他,鬼子六的身邊雖然還有心腹景泰和一些侍衛跟隨,鬼子六的心裡卻覺得無比的孤獨。

  下城後乘轎沒走得多遠,身後就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大炮轟鳴聲音,一些炮彈越過城牆直接轟入城內,其中一枚還恰好落到了鬼子六左近不遠處炸開,噴發彈片和火焰,景泰驚叫著趕緊喝令侍衛保護鬼子六的平黃龍轎,鬼子六卻長長嘆了一口氣,無力的說道:「不必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天爺真想要我的命,你們擋著也沒用。」

  苦味酸炮彈不斷落入城中炸開,瀋陽城裡不斷火起,城內的街道也迅速混亂,軍士百姓或是奔走救火,或是扶老攜幼的逃往南城,街上人流川雜,亂成一團,景泰等侍衛被迫只能是馬鞭開道,用身體保護著鬼子六的轎子前行,鬼子六卻是呆坐轎中,一動不動,仿佛已經痴傻。

  吳軍的火炮從下午兩點左右開始轟擊,直到天色微黑才宣告停止,然而這並不代表著吳軍已經放棄了攻城,相反的,崇厚還派人來報,說是吳軍正在抓緊時間吃乾糧做夜間戰鬥的準備,今天晚上吳軍很有可能會徹夜強攻。鬼子六聽了也不奇怪,揮了揮手就讓信使離去,然後向管家吩咐道:「上晚飯,把府里最好的飯菜和最好的酒端上來。」

  「王爺,現在這個情況,你好象不能喝酒吧?」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鬼子六笑了,笑得無比的苦澀,說道:「不喝又能有什麼用?今天晚上本王不喝酒,吳賊就會不打盛京城了?本王不喝酒,就能讓軍中將士萬眾一心,拼死保護盛京城了?本王不喝酒,就能讓羅剎洋鬼子不去和吳賊暗中聯絡,為了保護本王拼到最後一兵一卒了?上吧,這或許,是本王的最後一頓晚飯了。」

  見鬼子六說得慘然,管家也不敢堅持阻止,只能是趕緊乖乖依令行事,把府里最好的美酒和飯菜端到了鬼子六的面前,鬼子六則敲起了二郎腿,一邊小口小口的品著酒,一邊慢慢品嘗著美食,神情漠然,仿佛一切心思都已經用在了享受吃喝上。

  「轟隆————!」

  預料中的驚人巨響果然傳來,接著已經安靜了一段時間的吳軍炮隊也突然再次炸響,將無數炮彈轟向瀋陽北門,即便遠隔數里,鬼子六在家裡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結果聽到這些聲響後,鬼子六的臉依然沒有半點的慌張,相反還又露出了一些笑容,苦笑說道:「明知道吳賊打一下午的炮,就是為了掩護他們挖地道,可還是擋不住,擋不住啊。」

  片刻後,心腹景泰來到了鬼子六的面前,臉色蒼白的向鬼子六報告說瀋陽北門城牆被吳軍炸出了一個不下二十丈寬的口子,結果景泰的話還沒完,城北那邊就再次傳來不同於尋常炮聲的巨響,景泰聽了大驚,驚叫道:「怎麼又炸了?吳賊不是已經炸開了一個口子了麼?」

  「不奇怪,吳賊狡詐,肯定狡兔三窟。」鬼子六的聲音里恢復了一些自信,說道:「為了防著地道被我們發現破壞,吳賊就挖了兩條地道,說不定還有第三條。」

  「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景泰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又顫抖著向鬼子六說道:「王爺,事情到了這步,如果吳賊殺進了城來,月城那邊也守不住,你該怎麼辦?」

  鬼子六笑了笑,慢慢從懷裡拿出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小藥瓶,放在了桌子上給景泰觀看,景泰見了大驚,趕緊向鬼子六雙膝跪下,帶著哭腔喊道:「王爺,你千萬不能這麼做啊!你可是我們滿州國最後的希望,你千萬不能這麼做啊!」

  「最後的希望?」鬼子六苦笑,頹然說道:「希望早就沒了,吳賊已經把盛京城包圍得水泄不通,本王早就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不這麼做,你難道還要我去受吳賊的羞辱,象伯葰和肅順一樣,當眾問斬?」

  景泰絕望的放聲大哭,鬼子六則又慢慢的說道:「景泰,求你件事,如果我走了,麻煩你一定要活著,不管想什麼辦法都活著,然後想辦法去黑龍江,去見我的兒子載澄,替我告訴他,叫他也要活下去,不管想什麼辦法都要活下去,給我留下一點血脈。」

  景泰哭得更加傷心,向著鬼子六連連磕頭不斷,鬼子六卻始終一動不動,耐心等候最後的時刻到來。結果也不出鬼子六所料,才剛過去半個小時,門外就又有侍衛飛報,說是吳軍已經打進了瀋陽北城,北城的清軍紛紛投降,俄軍也迅速撤向了沙俄公使館。鬼子六聽了苦笑,說道:「看月城的了,希望那道月城的城牆,能讓本王多活上一段時間。」

  還是很可惜,隨著槍炮聲的越來越近和越來月密集,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門外就又傳來了急報,說是月城的守軍已經被吳軍擊潰,士卒投降無數,吳軍用飛梯衝上了月城城牆,已經基本獲得了月城城牆的控制權。鬼子六聽了再度搖頭嘆氣,說道:「不出所料,還是不出所料,七拼八湊拉起來的烏合之眾,不可能擋得住虎狼之師啊。」

  「王爺,要不我們去羅剎公使館吧。」景泰抹著眼淚說道:「去那裡和羅剎公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羅剎軍隊保護著你乘亂突圍,逃去黑龍江?」

  「沒用的,他們早就和吳賊有無數的暗中往來了。」鬼子六繼續搖頭,說道:「本王現在去了,不過是給他們多一個和吳賊討價還價的籌碼而已。」

  槍聲越來越近,鬼子六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絕望,終於,在聽到附近街口裡也傳來槍聲後,鬼子六慢慢的伸出了手,拿起了之前放在桌上的小藥瓶拔去瓶塞,對景泰說了自己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道:「記住,一定要把話帶給我的兒子,讓他一定要活下去,拜託了。還有,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把我的腦袋砍下來,拿去向吳賊請功。」

  言罷,鬼子六一口吞下瓶中毒藥,神色平靜的等待藥性發作,他的口鼻眼耳之中,也逐漸的滲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