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吳軍的虛張聲勢戰術驚擾得整個晚上沒睡好,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的清晨時,以寶鋆為首的山東清軍文武突然收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活動於沂蒙山區一帶的太平軍名將吉文元在經過山東清軍的再三爭取後,終於還是答應了有條件投降山東清軍,接受山東巡撫衙門的號令指揮,與山東清軍聯手對付吳軍。
吉文元之所以背叛革命的關鍵原因有三個,一是洪秀全和楊秀清都已經斷氣,吉文元已經找不到效忠對象;二是吳軍偏師殺入山東後,已經直接威脅到了吉文元的地盤和安全,吉文元必須要儘快做出選擇;第三則是吉文元實在是太恨吳超越了,恨到寧可為清軍效力也不給吳超越當牛做馬的地步,兩恨擇其輕,吉文元便做出了這個選擇。
吉文元之所以選擇清軍的原因寶鋆等人大概都能猜到,同時吉文元提出的投降條件也十分苛刻,除了在軍費糧草上獅子大張口外,要求保留的軍隊編制也遠比駱秉章和寶鋆等人先後開出的條件為高,另外吉文元還要求滿清朝廷冊封自己的幾個重要助手為官,並要求至少得是三品官。
條件是有些苛刻得過份,不過沒關係,寶鋆、榮祿和文謙等人現在缺的就是能夠和吳軍火拼的炮灰,所以收到喜訊之後,寶鋆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拍案大吼道:「答應他!只要他馬上帶著軍隊來救濟南就行!他提出的條件,老夫替朝廷答應了!」
匆匆把答覆寫成書信交給快馬發出後,寶鋆又樂得搓起了手,連聲說道:「天佑大清,天佑大清啊,只要吉文元的救兵一到,濟南就可以穩如泰山了。吉文元那個狗長毛打仗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就算他在正面干不過吳逆賊軍,起碼也能為我們分擔無數壓力,守住濟南有望,守住濟南保住膠東有望了。」
「撫台大人,下官認為應該馬上把這個消息公之於眾,藉此鼓舞軍心士氣。」榮祿建議道。
寶鋆大點其頭,趕緊馬上派人去操辦此事,大力宣揚鼓舞軍心,然後寶鋆才又問道:「仲華,吳逆賊軍那邊,有沒有什麼新的動靜?」
「派出了很多民夫去英雄山那邊砍伐木材,濟南周邊的毛竹也幾乎全部被賊軍砍光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為了趕造攻城武器。」榮祿如實答道:「還有,吳賊還停止了修築營地,看樣子,他們是想儘快發起進攻。孟容先生分析,快的話今天下午,慢的話明天中午,吳賊就要發起進攻了。」
「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中午?」寶鋆一楞,說道:「怎麼是下午或者中午?老夫雖然不懂軍務,可也聽說過出兵作戰的話,一般都是在清晨就開始動手吧。」
「吳賊的攻堅習慣是中午開始準備,晚上發力。」
榮祿解釋,又正想向寶鋆仔細介紹吳軍喜歡在晚上發力攻城的原因時,打臉的來了,一個傳令兵突然飛奔上了巡撫衙門大堂,單膝跪下抱拳奏道:「稟撫台大人,衲蘇肯將軍急報,吳逆賊軍正在向前方搬運火炮,另外還出動了至少四個營的兵力向他的防區逼近,衲將軍懷疑這是吳賊準備攻城的徵兆,請撫台大人早做準備,頒布守城策略。」
「這麼快?」榮祿有些傻眼了,趕緊拿出懷表打開一看,見指針竟然還沒有越過上午九點,榮祿不由又是一楞,脫口說道:「還不到九點?吳賊就這麼急?」
「快把孟容先生請來。」寶鋆趕緊吩咐,又沖傳令兵喝道:「回去告訴衲蘇肯,只守不戰,吳賊敢攻城,給老夫狠狠的打!」
不一刻,劉蓉請到,得知吳軍竟然已經在著手準備攻城,劉蓉也難免有些傻眼,疑惑說道:「怎麼可能?吳賊主力昨天快天黑的時候才到濟南,營地工事還沒完善,攻城武器也絕不可能準備充足,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發起進攻?」
「下官也覺得這事太怪。」榮祿說道:「要不,孟容先生,我們一起到城牆上去看一看?」
劉蓉點頭答應,當下榮祿與劉蓉匆匆備馬,一起小跑趕來濼源門這邊查看情況,然而吳軍的動手速度卻再一次超過了劉蓉和榮祿的預料,二人的才剛趕到濼源門下,還正在甩鞭下馬,城外就突然傳來了一聲炮響,驚得文人出身的劉蓉一個踉蹌,當場摔了一個嘴啃泥。榮祿也一個趔趄差點率倒,與劉蓉一起異口同聲的驚叫道:「怎麼可能?已經動手了?」
確實已經開始動手了,打出了一發實心炮彈驗證射角,見炮彈正好命中濟南城牆的女牆,總數超過四十門的吳軍火炮毫不客氣,馬上就對著濟南城頭狂轟亂炸,重點轟擊的位置,也正是清軍此前嚴密防範的濼源門北段城牆,清軍大將衲蘇肯所部軍隊的防區!清軍方面不肯示弱,馬上開炮轟擊,總數超過五十門的火炮相距兩里,隔空對射對轟,打得不亦樂乎,濼源門北面一帶也因此炮聲震天,連綿迴蕩不斷。
與劉蓉一起硬著頭皮登上城牆,榮祿一眼就看到衲蘇肯那邊已經是亂成一團,炮手來回搬運彈藥奔跑不絕,士卒儘可能藏身到女牆後的射擊死角處,吳軍炮彈不斷轟上城頭的不是砸在城牆上留下深坑,就是砸到城頭上蹦跳彈射,偶有幾枚炮彈還恰好打中後方女牆,反彈回來打中砸在前方女牆後的清軍士兵身上,砸在這些走了狗屎運的倒霉清軍士兵口吐血肉,筋斷骨折,喊叫震天,還有一些炮彈越過城頭直接砸入城內,破牆穿頂,驚得附近的百姓軍民大呼小叫,抱頭鼠竄,亂糟糟有如末日來臨。
衲蘇肯很快就被請到了榮祿和劉蓉的面前,仔細詢問後榮祿得知了吳軍火炮的大概數量,又知道了吳軍剛把炮隊展開就馬上轟擊城頭的情況,同時衲蘇肯還十分細心的報告說吳軍帶來了許多的手推車,象是要準備在炮擊間歇時運土填塞護城河。榮祿聽了大奇,驚訝說道:「難道吳賊真要強攻這個牆段?不可能啊?這裡不適合發起進攻啊?」
「榮大人,劉先生,這裡太危險。」衲蘇肯在炮聲中扯開了喉嚨大喊,「你們先請下去,有情況我會派人向你們報告。還有,吳逆賊軍的火炮比我們多得太多,打炮戰我們太吃虧,如果可能的話,請再給我運一些火炮過來。」
知道衲蘇肯是一片好心,深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道理的榮祿和劉蓉也沒拒絕,趕緊就點頭答應,一邊答應請寶鋆儘快調撥火炮給衲蘇肯幫忙,一邊匆匆下城離開這個隨時可能被吳軍流彈打中的危險地帶。結果也是到了回到城內的時候,榮祿才猛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向劉蓉說道:「孟容先生,關於吳賊的火炮,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吳賊的火炮不對?」劉蓉一時有些糊塗,但細一琢磨後,劉蓉卻猛然醒悟過來,驚叫道:「是不對!吳賊沒用開花炮,打的全是實心炮彈!」
「沒錯。」榮祿沉聲說道:「如果吳賊用上了開花炮,打的還是那種連水都澆不熄的洋火開花炮彈,我們這邊的傷亡絕不會象現在這麼少!可是吳賊卻偏偏沒有這麼做,偏偏全都用實心炮彈,這是為什麼?」
劉蓉閉目盤算分析,半晌後,劉蓉猛然的睜開眼睛,說道:「兩個可能,一是炮火準備,儘可能殺傷我們的城上守軍,引誘我們大量消耗彈藥,也引誘我們在這一帶集中兵力,然後再動用開花炮彈猛轟城上,給我們造成沉重死傷,為他們真正發力創造先機。第二可能嘛……」
「聲東擊西!」
榮祿果斷接過劉蓉的話題,斬釘截鐵的說道:「假意猛攻濼源門北段,吸引我們的注意,然後才突然偷襲其他城段,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劉蓉緩緩點頭,承認榮祿的判斷與自己一般無二,然後說道:「先回去吧,寶撫台肯定已經等不及了,到了那裡再商量對策。」
也是湊巧,榮祿和劉蓉一起回到早已是風聲鶴唳一片的巡撫衙門時,才剛見到寶鋆,寶鋆馬上就招手說道:「仲華,孟容,快來,歷山門那邊發現了重要敵情,你們一起來聽聽。」
言罷,寶鋆又趕緊跪在堂上的一個清軍傳令兵向榮祿等人複述剛才報告的情況,那傳令兵答應,向榮祿拱手說道:「二位大人,小的是齊山門守將田將軍派來的,不久之前,我們有一個出城哨探的兄弟遇到吳賊斥候埋伏,不小心被抓了,吳賊斥候問了他一些口供,後來那個被俘的兄弟逮著機會帶傷回來,田將軍問了他被俘的經過覺得有些可疑,就讓小的來向撫台大人稟報。」
「什麼地方可疑?」榮祿趕緊問道。
「我們那個斥候被吳賊斥候抓到後,吳賊斥候馬上就問他濟南城裡的城門情況,問濟南城的四道城門,有沒有被我們拿土石沙包堵死。」傳令兵如實回答,又說道:「然後吳賊斥候才有追問我們城裡的布防情況,還有我們在歷山門的守軍情況。田將軍覺得奇怪,就派小的來報告了。」
和劉蓉對視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惕神色,榮祿這才又向齊山門守將田在田派來的傳令兵追問道:「那我們被俘的那個斥候,有沒有如實交代濟南城門的情況?這點很重要,一定得說實話。」
「他如實說了。」傳令兵小心翼翼的答道:「我們被俘的那個兄弟,怕吳賊已經從別人嘴裡問出了真相,或者有奸細潛伏在城裡,就如實說了歷山門和濼源門只是做好了堵門準備,但是還沒有堵死。」
「很好,只要說實話就行。」榮祿滿意點頭,又吩咐道:「回去告訴田將軍,就說那個被俘的斥候雖然向吳賊招了供,但他是為了活命才這麼做,這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而且那個被俘的斥候還能逃回來報信,說明他的心對大清朝廷還是忠的,所以用不著罰他,還可以適當給他獎勵。先給那個斥候治傷,然後把他帶來見,我還要再仔細問問他一些其他情況。」
歷山門信使一聽大喜,趕緊替那個一度不幸被俘的清軍斥候謝了,然後才在榮祿的要求下告辭離去。而再接著的情況有些混亂,沒什麼軍務經驗的寶鋆一邊問這事,一邊又問濼源門那邊的情況,榮祿和劉蓉則是一一回答,先是把情況仔細報告給了寶鋆之後,然後才由榮祿出面總結道:「撫台大人,雖然不敢肯定,但下官覺得吳逆賊軍至少有八成可能是在聲東擊西,假意佯攻濼源門北段,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然後突出奇兵,偷襲濟南的其他城門,用他們拿手戰術直接炸開城門進城。」
寶鋆點頭,又扭頭去看劉蓉,劉蓉會意,拱手答道:「撫台大人,學生也是這個看法。而且這一點還可以解釋吳逆賊軍為什麼強攻濼源門北段,只有把我們的主要兵力吸引到了那個位置,吳逆賊軍偷襲歷山門和齊川門才可以輕鬆許多,另外吳逆賊軍甚至還有機會可以直接偷襲濼源門。」
「仲華高見,孟容先生高見,應該就是這樣。」不懂軍事的寶鋆隨聲附和,盲目的認同了兩個幫手的判斷——不過榮祿和劉蓉的才幹放在了這裡,寶鋆的選擇也絕不算錯。再接著,寶鋆當然趕緊又問道:「仲華,孟容先生,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盤算了一下,榮祿答道:「撫台大人,下官認為應該先裝做中計,先給衲將軍那邊補充一些火炮,補強那裡的火力,讓吳逆賊軍覺得我們已經中計,也給衲將軍那邊分擔一些壓力。然後我們再商量如何將計就計,給吳賊迎頭痛擊。」
「好,就這麼辦。」寶鋆當場拍案接受,吩咐道:「快,派人給衲蘇肯那邊再送去十門火炮,讓他和吳逆賊軍拼到底!」
…………
不說劉蓉和榮祿等人在巡撫衙門裡商量如何將計就計應對吳軍的聲東擊西,單說寶鋆的命令下達之後,城裡的清軍預備隊馬上就打開了城中武庫,取出了十門重型火炮和配套彈藥,用牛拉人推送到濼源門城下,艱難的搬運上城,又冒著隨時可能被吳軍實心炮彈命中的危險,捨死忘生的送到了清軍大將衲蘇肯面前。衲蘇肯見了大喜,趕緊派人幫忙把火炮布置到位,馬上投入戰鬥,以足足二十門火炮與吳軍的四十門火炮隔空對轟,也馬上把濼源門炮戰的規模擴大了許多。
用不著派斥候上前觀察,光憑清軍突然加大的火力,還有偷數清軍的火力點,城外吳軍就已經知道清軍已經補充了十門火炮了。然而消息報告到了吳軍偏師主將胡懷昭的面前後,正在和何慶涵一起吃午飯的胡懷昭卻高興得直接摔了筷子,一把抱住了何慶涵放聲狂笑,「伯源先生妙計!亂黨果然上當了!果然上當了!」
「來人,把我們剩下的前裝炮全送到前線去,給老子衝著濟南城牆狠狠的打!但記住,只許用實心炮彈,不准用開花炮彈,更不能瞄準亂黨的火炮打!讓亂黨的火炮可以繼續打,狠狠的打!讓亂黨搬來越多的大炮和我們對轟越好!!」
奸計得逞的胡懷昭張牙舞爪大吼大叫的時候,在吳軍實心炮彈的接連撞擊下,也在清軍大炮更加巨大的炮身反座力接連撞擊下,距離城牆頂端大約一米處的濟南城牆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長長的細微裂痕,先是肉眼難查,然後逐漸的肉眼可見,繼而甚至可以直接插進手掌。下端的城牆上,同樣也是出現了無數支離裂痕,裂痕或寬或窄,有大有小。
但是很可惜,這個位置正好是清軍的視線死角,根本就無法看到。可相反的,吳軍的攻城指揮官,卻偶爾可以在灰煙的間歇中看到這些裂痕。而消息報告到了胡懷昭的面前後,胡懷昭狂笑著除了催促後軍加緊趕造壕橋車、浮橋和飛梯等攻城輔助工具外,又果斷讓軍隊立即著手準備夜戰。
猛烈的炮戰因為吳軍的再次補充火炮數量而更加擴大和激烈,不甘示弱,手裡彈藥十分充足的寶鋆也沒徵求榮祿和劉蓉等人的意見,直接又給衲蘇肯補充了十門中型火炮,炮戰規模再度擴大,而在吳軍炮彈的撞擊力和清軍自己大炮反座力聯手摧殘下,從明代城牆基礎上加高了一米修補而成的濟南城牆,也開始出現了微微的搖晃,裂痕又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長,甚至就連那些躲在女牆背後匍匐避炮的清軍士兵,也逐漸開始發現他們腳下出現了細微裂痕…………
「轟隆!」
異乎尋常的猛烈巨響聲中,一段濟南城牆的上端突然破裂倒塌,在無數清軍士兵的驚叫聲和吳軍將士的狂笑聲中轟然倒塌,掩埋了正好就在這個位置的清軍大將衲蘇肯,掩埋了無數的吳軍將士,還有好幾門的清軍自己的火炮,其中兩門已經裝上了火藥的清軍火炮還在倒塌中殉爆,更加重創了已經儘是裂痕的濟南城牆,擴大了缺口。
不用前線派人報告,早就在等著這一刻的吳軍偏師主將胡懷昭已經在營內高地上用望遠鏡看到了這一情況,狂喜到了極點的邪惡笑聲,也頓時在早就已經做好了夜戰和出擊準備的吳軍營地中迴蕩了起來……
「鐵鉉!鐵城神!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用明太祖的牌位擋住了明成祖的大炮,讓我知道濟南城牆怕大炮,我那敢只有十天就來打濟南?我那敢只有這麼點時間就敢來濟南冒險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