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驕兵必敗,在大勝關,一路勢如破竹的吳軍馮三保部差點就吃了一個敗仗,付出了遠比預先為大的代價才拿下大勝關,雖勝猶敗,得不償失。
進展不順的關鍵原因就是輕敵,欺負大勝關城小,水師的炮火準備了不到半個小時,陸師就迫不及待的發起了進攻,卻全然不知大勝關自明朝初年起就是南京的江防要塞,明清兩朝一直把這裡當做軍事重鎮經營,太平軍定都南京後更是花了大力氣翻新加固,關城的堅固程度堪比普通縣城,所以吳軍水師的炮火其實並沒有殺死殺傷太多的關內守軍,不明就裡的吳軍陸師傻乎乎的一頭撞上來,自然馬上在腦袋上撞了大包。
還有一個關鍵原因也註定了吳軍要吃虧,南京太平軍大量裝備了米尼槍作戰,雖然技術已經逐漸老舊的米尼槍在野戰中不是擊針槍的對手,然而到了有著工事保護的防禦戰中,米尼槍卻可以發揮射擊精度比擊針槍更高的優勢,精確打擊處於缺乏保護的攻堅敵人,實戰效果比擊針槍更好。輕敵大意加上敵人比想像中更厲害,剿匪出身的西南吳軍就是想不吃虧都難了。
激戰中,過於輕敵的西南吳軍先是在大勝關關牆下碰了一個頭破血流,繼而又在遠程火力中接連吃虧,被敵人高精度的米尼槍接連放翻,死傷相當不小,同時前軍又有些貪功,為了爭功和面子不肯過早撤退重新火力準備,增加了無謂的傷亡,所以光是在第一次正面強攻中,吳軍的傷亡數字就突破了一百五十人之多,最終不得不狼狽撤退。
再接著,汲取教訓的吳軍倒是又用了一個小時做火力準備,把大勝關小城轟得千瘡百孔,然而卻還是沒能重創關里的守軍,仍然還是在正面進攻時遭到頑強抵抗,強攻了兩個多小時仍然沒能拿下大勝關,最後還是在吳軍水師用炮火覆蓋打跑了太平軍從南京派來的援軍後,吳軍爆破手才十分僥倖的逮到機會,用炸藥炸開了大勝關的關門,吳軍付出慘重代價沖入關內,總共只有六百餘人的大勝關守軍見後援無望,也這才主動棄關而走,雖敗猶榮的成編制撤退。
戰後統計讓吳軍眾將臉上發燒,吳軍前後陣亡超過四百人,犧牲了二十多名好不容易訓練出來的爆破手,又耗費了大量寶貴彈藥,消滅的敵人卻剛過兩百之數,傷亡比創下自西南吳軍參戰以來的最丟臉記錄。所以即便拿下了大勝關城,馮三保仍然還是大發脾氣,把指揮攻城的湖南吳軍將領李定太和參戰的幾個將領罵了一個狗血淋頭,質問道:「打這麼一個小關城都這麼費勁,還怎麼打江寧城?如果打江寧的時候也是這樣,我看也用不著打了,就是把軍隊全部賠光,恐怕也打不進江寧城裡!」
「軍門,末將們已經盡力了。」一個率軍參戰的湖南營官哭喪著臉說道:「是長毛的洋槍打得太准,工事太堅固,所以我們才打得這麼吃力。」
「馮軍門,我們是打得太丟臉,可我們真沒想到長毛會有這麼多米尼槍啊。」另一個營官也愁眉苦臉的說道:「末將在前線大概估算了一下,光是在大勝關這座小城裡,至少就有一百多支米尼槍。」
「這么小的一座關城,能有這麼多的米尼槍?」沒有親臨第一線觀戰的馮三保一楞,疑惑說道:「怎麼可能?大勝關只是一座外圍營壘,能有這麼多洋人的米尼槍?」
「軍門,末將等不敢說謊,千真萬確有這麼多。」指揮攻城的吳軍參將李定太如實說道:「末將在前線督戰時仔細統計過,光是在望遠鏡里看到的米尼槍就不下一百五十支,另外末將還親眼看到,有好幾個長毛還拿著連發左輪槍。」
「真的?」
馮三保愕然再問,李定太等將趕緊點頭確認,馮三保這才驚訝的看自己的得力助手李鶴章,李鶴章明白馮三保的意思,便說道:「叔父,如果大勝關里的長毛真有這麼好的裝備,那我們吃虧倒是不奇怪,畢竟鎮南王和洋人教官都說過,米尼槍其實比我們的擊針槍打得都准,最適合用於防禦戰。」
馮三保終於不說話了,又盤算了片刻後,馮三保先是揮手讓李定太等將下去休息,然後才吩咐道:「在大勝關立營,深溝高壘做長久之計,多派斥候和細作探察敵人情況,先給我摸清楚江寧長毛的具體情況,然後再考慮進攻。」
眾將應諾,自從湖口碼頭出發後就沒受過挫折的西南吳軍也這才收起輕敵心思,老老實實的在大勝關修築堅固營地,先立足以守,同時派出大量的斥候和細作偵察敵情,不再冒險輕進,倉促攻打南京太平軍在城外的其他營壘。
馮三保的決定雖然正確,卻不可避免的幫了蒙得恩和石達開等人一個大忙,探得吳軍傷亡不小和選擇在大勝關立營的情況後,認同石達開和楊秀清判斷的蒙得恩在洪秀全面前自然更有話說,更加賣力的勸說洪秀全讓李秀成放手攻打上海,而因為吳軍不敢立即進逼城下的緣故,洪秀全也終於點頭接受了蒙得恩的建議,沒有在一天之內發出第三道聖旨,逼迫李秀成立即回援南京,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再給李秀成一些攻打上海的時間。
兩天後,在通過各種明暗渠道逐漸了解到了南京太平軍的具體情況後,馮三保和李鶴章等人才逐漸明白自軍的孤軍深入是走了一步臭棋,把一萬多西南吳軍變成了一支毫無作用的呆兵,既沒有力量攻取南京城,又必須得立營而自保,空耗糧草卻無法作為,同時還很難達成圍魏救趙替上海吳軍分擔壓力的既定目的。
逐漸明白了這一點後,兩個狗頭軍師李鶴章和丁寶楨當然是大眼對小眼,馮三保也有些愁眉苦臉,很是後悔沒有選擇全力攻打無為城,然後再和兵力強盛的曹炎忠聯手西進。而懊悔的同時,也確實是為了替上海吳軍分擔壓力而來的馮三保難免開始擔心友軍安危,向李鶴章和丁寶楨問道:「賢侄,稚璜,你們說我們只是在大勝關這裡立營自保,能不能逼得李秀成的長毛主力趕緊回兵江寧,讓我們上海那邊轉危為安?」
李鶴章和丁寶楨一起苦笑,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後,李鶴章才訕訕的說道:「叔父恕罪,恐怕很難,除非我們再能給長毛來一下重的,讓江寧城裡的長毛覺得危險,否則只要洪秀全大長毛不犯糊塗,就不會急著逼李秀成來救江寧。」
「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再給長毛來一下重的?」馮三保追問道。
「這個……。」李鶴章和丁寶楨的表情更加為難,猶豫了半天后,丁寶楨才十分勉強的說道:「只有想辦法和長毛打一場野戰,和長毛打野戰我們有把握取勝,再把仗打得漂亮了,長毛就知道急了。」
言罷,丁寶楨又更加勉強的說道:「如果軍門要問如何誘敵出戰,那下官只有一個不是很有把握的辦法,分兵誘敵,分出一支偏師偽做主力,渡江去北岸打九洑洲和江浦,留下精銳主力在大勝關守營,偽裝成二線軍隊。如果長毛上當,就有可能出戰。」
「長毛那邊會上當嗎?」馮三保有些擔心的說道:「如果長毛不上當,我們又這麼瞎折騰一通,很傷士氣啊?」
丁寶楨不敢說話了,反倒是李鶴章在仔細盤算了一番後說道:「叔父,小侄覺得稚璜兄的引蛇出洞要想騙過石達開之類的長毛宿將是絕對不可能,不過我們只要騙到洪秀全一個人,稚璜兄的誘敵計就一定有希望成功。」
「只要騙過洪秀全一個人就有把握?」馮三保驚訝問道:「那石達開這些人不會說話,不會提醒他是陷阱?不會勸他別上當?」
「石達開這些人當然會勸,也一定會提醒,但洪秀全未必會聽。」李鶴章沉聲說道:「洪秀全這個人不但猜忌心很強,又剛愎自用喜歡說一不二,所以小侄認為,只要能騙過他,讓他覺得應該乘機出兵來反攻大勝關,就算石達開那些長毛反對他也不會聽。」
「那稚璜這一招能不能騙過洪秀全大長毛?」馮三保又問道。
「這個……,小侄不敢保證,因為小侄實在不清楚洪秀全這個大長毛在打仗方面有多少本事。」李鶴章不敢打這個保票,又不是很有信心的說道:「不過小侄又覺得,除了用稚璜兄的辦法誘敵之外,如果再加上一些專門針對洪秀全的其他手段,把握或許更大一些。」
「專門針對洪秀全的其他手段?什麼手段?」馮三保追問。
「分兵的同時,讓稚璜兄派人去江寧城裡詐降。」李鶴章有些心虛的說道:「就說稚璜兄夢到天父下凡,點撥他皈依長毛的拜上帝教,請求洪秀全接受稚璜兄的投降,然後就說大勝關這裡的兵力空虛,請洪秀全趕緊出兵來打大勝關……。」
「荒唐!胡扯!」
還沒等李鶴章把話說完,馮三保就已經呵斥打斷,然後又訓斥道:「簡直胡說八道,天底下那有這樣的詐降計?」
「小侄也覺得荒唐。」李鶴章坦然承認,又說道:「不過和洪秀全創辦的拜上帝教比起來,小侄又覺得這個辦法還算是比較正常的。而且小侄覺得以洪秀全荒唐胡扯的性格,說不定就會上了這個荒唐胡扯的當。」
馮三保還是嗤之以鼻,李鶴章也不敢堅持,只是說道:「叔父,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的軍隊與其在大勝關這裡閒著也是閒著,倒還不如用稚璜兄的引蛇出洞之計試一試,然後能把長毛誘出城來交戰當然最好,不能的話我們再另想辦法誘敵。反正努力了,能得手是我們的運氣,不能得手對我們也影響不大,大不了就是把軍隊撤回來繼守大勝關。」
馮三保猶豫,半晌才說道:「我仔細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