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軍之所以能夠控制崇明島,完全是因為上海吳軍之前忍讓的結果。
吳超越打出厚顏無恥到極點的清君側旗號時,崇明島都還處於清軍控制中;上海吳軍與清軍翻臉開戰後,清軍吳全美部逃出黃浦江,崇明島也仍然還在清軍手裡。當時上海吳軍還沒有水師,沒辦法登島作戰就只能打招降借兵的主意,也成功說服了當時的崇明縣令向吳軍投降,然而就在上海吳軍準備租借英法列強的軍艦驅逐吳全美和奪占崇明島的時候,孤懸在長江出海口的吳全美軍卻突然被清廷調到了北方,早就對崇明島垂涎三尺的太平軍仗著水師優勢,搶先上海吳軍一個多小時登上崇明島,包圍了崇明縣城。
太平軍此舉在當時也給上海吳軍出了一個大難題,既不願主動挑起與太平軍之間的戰火,又不能放著已經主動投降了的崇明縣城不管,左右兩難。好在吳超越與楊秀清聯手結盟的消息及時送到上海,讓上海吳軍和太平軍可以坐下來談判崇明的歸屬問題,結果因為太平軍確實比上海吳軍先登島的緣故,為了不至於影響吳超越的戰略全盤大局,周騰虎只能是違心的答應讓出崇明島,換來太平軍允許崇明城中願意投降吳軍的官民士紳自由離開,拱手讓出了崇明島這個水道咽喉,太平軍則迅速在崇明島上修建起了大量的軍事設施,屯駐重兵,時刻威脅著吳軍的出海口安全。
李秀成的寶貝女婿蔡元隆很清楚崇明島是上海吳軍被迫讓給太平軍的,但這絲毫影響不了蔡元隆以崇明島為前進基地拿下上海的決心,帶著包括七里斯號在內的四條蒸汽炮船來到崇明島後,蔡元隆馬上著手布置好了通過水路進攻上海的軍事準備,隨時可以攻打吳淞口,殺進黃浦江。
然而又很可惜,蔡元隆迫不及待想要在上海戰場上一顯身手,可是派人去試探李秀成讓自己的出兵時間,卻得到了還要再等幾天的答覆,大失所望之下,蔡元隆也只好向去和李秀成聯絡的信使問道:「忠王千歲除了叫我們再等幾天外,還有沒有什麼交代?」
「回仁天安,忠王千歲還讓你看好火輪船,別給妖兵偷襲的機會,其他的沒什麼交代。」信使如實答道。
蔡元隆一聽更是失望,只能是揮手打發信使下去休息,然後又隨口吩咐去令碼頭,讓碼頭那邊加強戒備,不給任何船隻靠近蒸汽炮船的機會,最後才低聲抱怨了一句,「看好火輪船的事還用你教?和你閨女一樣羅嗦。」
不說蔡元隆在背後腹誹老丈人,單說蔡元隆的命令送到了崇明碼頭後,忠於職守的太平軍將士還是馬上加強了對蒸汽炮船的保護,受命守衛碼頭的太平軍大將際天福李改熙也親臨現場巡視防衛情況,一再叮囑絕對不能讓任何船隻靠近碼頭。
這一天的晚上光線很差,下弦月的光芒微弱,星疏雲多,雖不至於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沒有燈籠火把照耀,還是很難看到三五丈外的情況,很容易給外人借著夜色掩護從陸路水路靠近碼頭的機會,對於夜間防禦來說極其不利。
不過還好,崇明這邊的太平軍除了擁有四條蒸汽炮船外,還從杭州寧波等地帶來了一些風帆戰船助陣,輕便靈活的舢板快船也有三百餘條,足以保護碼頭安全。李改熙只是一聲令下,保護碼頭的斥候快船就派了一倍,同時陸地上的崗哨也加派了一倍,嚴密保護住了停靠在碼頭上的蒸汽炮船。
即便如此,李改熙卻還是不肯放心,又向負責斥候快船的部將問道:「今天晚上吳淞口那邊的妖兵,有沒有什麼動靜?」
「回際天福,吳淞口的妖兵沒什麼動靜。」部將答道:「只有幾條販洋布的蓬船在天黑的時候出了吳淞口,去了上游。」
「販洋布的蓬船?」李改熙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敢放心的追問道:「檢查過沒有,船上除了洋布以外,還有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
「際天福請放心,仔細檢查過了,絕對全部是洋布。」部將老實答道:「另外我們崇明本地的弟兄也做證,說洋布船上那些人的確是在水上混飯吃的,以前就時常和我們打交道,可以保證不是妖兵。」
「那就好。」李改熙滿意點頭,說道:「記住,不管是什麼樣的船,只要敢靠近我們停火輪船的碼頭,馬上攔截,不聽招呼就馬上打沉,用不著請令。」
部將恭敬領命,李改熙則繼續巡視碼頭,打算轉完一圈再回去休息,太平軍將士們也各私其職,或是堅守崗位,或是來往巡邏不斷,然而卻又誰也沒有發現的是,碼頭的上遊方向,正有一支支半截露在水面上的竹管借著水流推動,悄無聲息的向著崇明碼頭這邊飄來……
江面上來往巡邏的太平軍斥候快船很多,可是每一條船上的太平軍士兵都只是嚴密注視江上船隻,防範黑暗之中突然有外船靠近,更防著有外船裝扮成太平軍船隻混進自軍防區,任何一條稍微偏離巡邏道路的太平軍巡邏船都會馬上被盤問口令,對碼頭保護得無比嚴密。然而無用,天太黑,光線太暗,這些太平軍斥候船再是如何的盡職盡力,都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看到那些上端半露在水面上的細小竹管,更沒辦法看到竹管下方水面下的真實情況,那些細小的竹管也因此得以順利飄過太平軍斥候船的層層防線,神不知鬼不覺的慢慢逼近了碼頭,逼近了那四條對上海吳軍威脅巨大的太平軍蒸汽炮船……
終於,第一支竹管靠上第一條太平軍蒸汽炮船的船舷,波浪蕩漾中,一顆濕漉漉的腦袋冒出水面,先小心觀察了上方情況,確認沒有被人發現後,腦袋的主人才小心翼翼的游向蒸汽炮船半露在外的推進明輪,摸到推進明輪的轉軸所在,拿出一個被防水油紙包裹著的長筒塞進轉軸縫隙處卡穩,然後才撕開油紙一頭,露出拽索……
在做類似動作的水鬼不止一個,還有二十多個水鬼也在四條蒸汽炮船下方鬼鬼祟祟的安裝著長筒,雖說蒸汽炮船的船舷光滑無縫,沒有地方可以下手,然而半露在水面上的四對推進槳輪卻成了長筒的理想安放地點,八個推進槳輪全都被塞進長筒,與轉軸連接的關鍵部位受到重點關照……
「水裡有人!火輪船的水輪那裡有人!」
還是在長筒快要全部裝完的時候,在碼頭上巡邏的太平軍士兵才借著火把光芒,看到了那些躲在蒸汽炮船推進槳輪處搞小動作的水鬼,大聲呼喊發出警告,岸上太平軍士兵騷動間,那些水鬼也趕緊紛紛叫道:「被發現了,快拉火!走!」
呼喝著,已經安裝好爆破筒的水鬼紛紛拉動自己所安放的爆破筒拽索,沒來得及安裝好的也不敢耽擱,全都是把爆破筒往槳輪葉片裡一塞,一拉拽索就一頭扎進水裡,靠著精良的水性泅水逃離碼頭,而他們留下的爆破筒則紛紛冒出青白硝煙,發出輕微的噝噝聲音……
報警銅鑼聲早已響徹碼頭,槍聲也接連響起,安放爆破筒的水鬼動作雖快,經驗豐富的太平軍士兵卻動作更快,好幾個水鬼還沒等藏身在水面之下就已經太平軍士兵的火槍打中,慘叫著在江面上留下一道道紅色印跡,聽到銅鑼聲的太平軍巡邏快船也在第一時間向著事發地衝來……
「有水鬼!抓水鬼!」
「先別管水鬼!看我們的火輪船,水輪那裡在冒煙!先救船!」
第一條趕到事發地點的太平軍斥候快船做出了正確選擇,並沒有急著去追殺那些泅水逃命的水鬼,選擇了先去挽救蒸汽炮船,也成功的先靠上『七里斯號』蒸汽炮船的一側,把水鬼安裝在槳輪上的爆破筒拔下來扔進水裡。可是這麼做還是太晚了,還沒等第二條太平軍的巡邏快船靠上其他的槳輪,四條太平軍蒸汽炮船的槳輪處就已經先後爆發出了耀眼光芒,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
「轟隆!轟隆!轟隆!」
達納炸藥發出的猛烈爆炸瞬間就徹底粉碎了蒸汽炮船的槳輪,也直接炸斷了難以更換的槳輪轉軸,同時還直接炸破了蒸汽炮船的船身,在太平軍的四條蒸汽炮船船身上留下了七個大小不一的缺口,船身猛烈晃動,江水洶湧入艙,幾乎是在瞬間重創了這四條蒸汽炮船,當場把其中三條炸到了接近報廢的邊緣。
只有部分爆破筒被提前拔走的七里斯號情況稍微好點,一側槳輪得以倖存,然而另一側的船身還是受到了重傷,同時那些被拔掉的爆破筒也照樣在水下發生爆炸,波浪把碼頭上的許多太平軍士兵全身澆得精濕,直接掀翻了第一條趕回來的太平軍小船,讓船上的太平軍士兵為拯救自軍炮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付出代價的還有那些執行爆破任務的水鬼,不用李改熙等太平軍將領下令,悲憤萬分的太平軍斥候快船就已經吼叫著追向了他們,一邊衝著水面接連開槍,一邊揮舞船槳亂打,怒吼聲響徹江面,「殺!殺光這幫妖兵!一個都別讓他們跑了!」
反應最激烈的還不是這些普通的太平軍士兵,而是以蔡元隆為首的太平軍將領。被爆炸聲驚醒後,奉命守衛碼頭的太平軍大將李改熙連鞋子都沒穿,光著腳就直接跑到了碼頭上,再當看到四條蒸汽炮船已經有三條半沉、一條傾斜時,李改熙眼前一黑,當場就吐出了一口鮮血,直接昏死在了碼頭上。蔡元隆的反應也好不到那裡,急匆匆來到了碼頭只看得一眼,蔡元隆就馬上癱倒在了地上,顫抖著指著蒸汽炮船慘叫,「妖兵到底用了什麼妖法?怎麼能把我們的火輪船炸成這樣?怎麼能把我們的火輪船炸成這樣?」
更加讓蔡元隆欲哭無淚的還在後面,天色微明時,李秀成那邊突然派人寄書,命令女婿蔡元隆立即率領水師出動,配合已經占領南翔的太平軍攻打上海吳軍的吳淞口炮台!結果很自然的,收到了這條命令後,蔡元隆只能是向著李秀成所在方向的雙膝跪倒,放聲痛哭,「忠王千歲恕罪,岳父大人恕罪,小婿做不到,小婿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