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這一拜

  陸順德給周騰虎的第二道書信上,當然首先介紹了自己突然移師到浦西戰場的原因——李秀成突然下了這道命令,陸順德還沒來得及拿下郜永寬或者陳坤書的腦袋證明投降誠意,不敢倉促舉事。

  同時陸順德又通過黃子隆的渠道獲得消息,知道李秀成本來是想派人把自己直接抓到浦西治罪,但因為黃子隆等藤縣將領的苦苦求情,李秀成又改了主意,決定再給自己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所以陸順德就臨時改變了計劃,帶著軍隊先到了浦西。結果靠著其他太平軍將領的求情,李秀成雖然真的沒殺陸順德,卻還是打了陸順德五十軍棍,又逼著陸順德率軍駐紮在吳軍七寶據點的大路正面,充當攻堅炮灰。

  介紹了轉移駐地的原因後,陸順德又十分坦白的告訴周騰虎,說自己不但深恨李秀成入骨,也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可走,仍然還要設法斬殺一兩個太平軍大將,帶著嫡系軍隊投降上海吳軍,請周騰虎做好接應準備。

  仔細看完了陸順德的書信後,周騰虎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走到了上海戰場的地圖沙盤前,看著沙盤標註的太平軍營地沉思,心裡還輕輕念道:「如果陸順德是真降,機會就太好了。」

  機會確實很好,馬上就要獲得重兵增援的吳軍七寶營地,與李秀成直系軍隊的營地之間,正面大路上現在就只隔著陸順德這一座營壘,如果陸順德讓開道路,七寶吳軍馬上就可以突然殺到李秀成的大營門前!如果陸順德再能幫吳軍詐開李秀成的大營營門,吳軍將士長驅直進,直接拿下李秀成的腦袋都不是沒有希望!

  「打仗就是冒險!不敢冒險就別上戰場!」

  「穩重!我是上海討逆軍的主帥,一念之差,就有可能讓千百顆人頭落地!陸順德請降是真是假還沒辦法確認,突然出現在這麼好的位置上,也有可能是長毛的故意安排,我如果上當,後果不堪設想!」

  穩重的性格還是讓周騰虎選擇了放棄冒險,那怕上海吳軍特務頭子魏文成很快送來準確消息,證明陸順德昨天轉移到浦西戰場後,確實挨了李秀成五十軍棍的毒打,周騰虎還是毅然放棄了與陸順德聯手偷襲李秀成大營的誘人念頭,僅僅只是讓陸軍信使帶信給陸順德,同意陸順德拿著一兩顆太平軍大將的人頭向七寶的吳軍投降,也再次強調只在白天接受陸順德的投降。

  做出了這個選擇後,考慮到七寶與上海縣城距離較遠,又沒有電報線聯絡不便,到了孟馹來向自己辭行時,周騰虎便又把陸順德秘密請降的事暗中告訴給了孟馹,讓孟馹心裡有個底提前做好準備,也明白告訴孟馹說陸順德的降意真假目前還無法分辨,要求孟馹一定只能在白天裡接受陸順德的投降,絕不能在夜間受降,給太平軍玩花樣的機會。

  「大帥放心,末將一定會看清楚再接受那個陸順德的投降,不會冒險直接開門,長毛敢玩花樣,保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孟馹拍著胸口向周騰虎保證,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大堂旁邊的地圖沙盤,心道:「陸順德那個長毛的新營地,正好就在七寶和李秀成大長毛的大營中間,如果他的真投降,那機會不是太好了?」

  …………

  孟馹帶著三個營的精銳向七寶戰場開拔的時候,五個在黃浦江碼頭上混飯吃的上海幫會老大,也各自帶著五個水性最好的手下,戰戰兢兢的來到吳老買辦的府邸門前,拜見目前上海青幫會眾中輩分最高的老前輩——吳健彰吳老買辦。

  讓這五個一起來到吳府拜見的幫會老大受寵若驚的是,吳老買辦竟然親自到了吳府門前迎接他們,還笑容滿面的一見面就向他們拱手行禮,嚇得這五個幫會老大全都是撲通跪倒,連連磕頭說晚輩不敢當,吳老買辦則把他們一一親手扶起,微笑著好言撫慰,客客氣氣的把他們請進了自家花廳落座,吩咐設宴款待。

  還有讓這五個幫會老大意外的,吳老買辦的宴席不但有他們的坐,連他們一共帶來的二十五個水性好手竟然也有坐位,連同吳老買辦三十一個人坐了四桌。然後吳老買辦又吩咐上菜時,山珍海味和陳年佳釀眨眼間就擺滿了四桌,可吳老買辦卻還帶著歉意說道:「各位勿怪,時間倉促,家裡來不及準備什麼好菜,將就著吃點粗茶淡飯了。」

  「爽老太爺,你說這話臉紅不?你這也叫粗茶淡飯的話,那我們平時吃的就只能算是豬狗食了。」

  悄悄腹誹江湖老前輩的同時,五個幫會老大也知道今天這頓飯肯定不是那麼好吃,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後,五個幫會老大一起說道:「爽老太爺,你老人家把小的們叫來,是不是有什麼吩咐?請直接說吧,晚輩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不急,先把飯吃了再說。來來來,老夫給你們滿上。」

  吳老買辦微笑著拿去酒壺,要親自給在場每一個人斟酒,結果也把五個幫會老大和他們的手下嚇得全部起身跪下,七嘴八舌的說道:「爽老太爺,你別折死我們這些晚輩,我們那敢當?那敢當?」

  「爽老太爺,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晚輩赴湯蹈火,三刀六洞。」

  「各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老夫是有事拜託你們,但不著急,我們先把酒喝了再說。」

  吳老買辦趕緊放下酒壺攙扶眾人,可是五個幫會老大和他們帶來的手下誰都不敢起身,全都懇求吳老買辦先把話說清楚,吳老買辦無奈,道:「好吧,先把話說清楚也行,省得你們將來怪老夫把你們灌醉,讓你們說了酒話。」

  「晚輩不敢,晚輩不敢。」五個幫會老大都是磕頭如雞啄米,又都說道:「爽老太爺,你老人家有什麼話就請說,晚輩們拼命就是了。」

  「都起來,跟老夫走。」

  吩咐了眾人起身,吳老買辦把五個幫會老大和二十五個幫會打手帶進了吳府二堂,結果讓這三十來個幫會人物倒吸一口涼氣的是,吳府二堂里香蠟紙燭,上懸紅花綠葉白蓮藕,牌書翁錢潘三老神位,赫然就是青幫香堂模樣。

  「看清楚了?是不是我們青幫的香堂?」

  吳老買辦問,見幫會眾人紛紛點頭後,吳老買辦又淡淡吩咐道:「設座。」

  僕人魚貫而入,將二十五把椅子放到了香堂正中,擺成了五排五座,吳老買辦也這才向那二十五個幫會打手吩咐道:「你們,都坐上去。」

  二十五個幫會打手愕然,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也誰都不敢動彈,吳老買辦則催促道:「都坐上去,放心,老夫都會給你們選擇的機會。」

  二十五個打手還是不敢動彈,還是他們的老大看出情況不對,開口威逼,二十五個打手才畏畏縮縮的上前,小心翼翼的各自坐下。吳老買辦卻親自到了香壇旁邊點了兩柱香,然後又走到了那二十五個幫會打手面前站定,做出了準備下拜的模樣。

  「生死拜!我們青幫的生死拜!」

  黑魚幫老大最先醒悟過來,驚叫問道:「爽老太爺,難道你要向我們的手下行生死拜?」

  「不錯,是生死拜。」

  吳老買辦坦然點頭,語氣平靜的向早已變了臉色的眾打手說道:「小的們,你們聽好了,你們現在可以起來站到一邊去,老夫不會怪你們,因為這一拜代表著什麼,老夫和你們都清楚。」

  「你們也可以留下,坐著受老夫這一拜,受了老夫這一拜,老夫保管你們的家人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包管你們榮華富貴!但是,受了老夫這一拜,你們的命就是老夫的!」

  平靜說完這段話,吳老買辦又說道:「好了,現在選吧,願意受老夫這一拜的留下,不願的,現在就可以走。」

  二十五個幫會打手都不敢吭聲,只是悄悄去看自己的幫會老大,卻都見自己的老大殺雞抹脖子一樣的拼命使眼色,逼著自己受這一拜,眾打手也就誰不敢動彈。吳老買辦則又問道:「想清楚了沒有?受了老夫這一拜,你們的命就是老夫的了,老夫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想讓你們怎麼死,你們就得怎麼死,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二十五個幫會打手全都不敢吭聲,五個幫會老大卻紛紛說道:「爽老太爺,你請行禮吧,他們都是我們的門下,受了你的生死拜敢反悔,不用爽老太爺你出手,我們先用家法讓他們後悔生到這個世上!」

  又等了片刻還是不見有幫會打手起身離開,吳老買辦點了點頭,然後才將兩柱香舉起,兩個大拇指交抵,八指交攏,雙膝跪下向眾打手拜了三拜,然後起身將手背翻轉,又跪下再拜三次。

  吳老買辦跪下磕頭的時候,二十五個幫會打手全都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腦海中更是一片空白,沒辦法思考,也忘記了害怕,只仿佛聽到了黑白無常拘魂鐵鏈的碰撞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