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超越的答覆通過大冶鐵廠的渠道送到楊秀清面前後,正被吳超越走狗們按著狂揍的楊秀清當然不相信吳超越的解釋和承諾,還衝著來報信的洪仁玕怒吼,「超越小妖到底是不是在騙你?嘴上說什麼驅逐韃虜,光復中華,怎麼到現在還不起兵反清?還在專門打我們?」
老洪家唯一得到楊秀清任用的洪仁玕無言以對,只能是憑著感覺回答道:「東王萬歲請息怒,就小侯所見,吳超越與我們攜手反清的心思應該不假,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千方百計在暗中幫我們那麼多次。」
「他這次出兵江西,或許真如他所說,他是想給滿清朝廷一個交代,騙取滿清朝廷對他更進一步的信任,還有想把他的妻祖父楊文定扶上江西巡撫的位置,間接控制江西增強他的力量……。」
「老子不信!」
楊秀清粗暴的打斷了洪仁玕,哼哼道:「要本王主動讓出江西腹地,退守江西東北部,還說什麼幫我把賴桂英和石鎮吉趕回來方便控制,呸!說得好聽!要是本王把江西腹地讓給了他,他又藉口給清妖交代來攻打湖口彭澤怎麼辦?本王還要繼續讓給他?!」
「東王萬歲息怒。」一旁的侯謙芳勸解道:「吳超越的話其實也還算有些道理,我們在江西的戰線的確有些拉得過長,賴桂英和石鎮吉也不得不防,主動把江西腹地讓給他,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下官建議,只要吳超越答應和我們秘密締結書面盟約,立下白紙黑字做為證據,我們就可以答應把江西腹地讓給他。」
楊秀清一聽點頭,忙向洪仁玕吩咐道:「好,你去聯繫吳超越,只要他和我們簽定白紙黑字的秘密盟約,承諾和我們聯手反清,本王就把江西腹地讓給他!」
洪仁玕一聽苦笑了,說道:「東王萬歲,這個要求小侯可以去替,但小侯得先請罪,吳超越那小子恐怕不太可能答應這個要求。那小子太奸詐了,把秘密盟約交在我們手裡,就等於是把他滿門九族的性命交在我們手裡,以他的性格,答應的可能微乎其微。」
「超越小妖就這麼信不過本王?」楊秀清憤怒問道。
洪仁玕萬分為難,半晌才恭敬回答道:「回東王萬歲,超越小妖當然信得過你,但他和你一樣,都得提防對方突然發難,被在背上捅上一刀。」
楊秀清無語,也知道吳超越不管與自己聯手反清的打算是真是假,的確都不敢留下這麼一道白紙黑字的盟約——畢竟,這不但關係著吳超越的小命,還關係吳超越滿門九族的性命。
越是窩火越有人不長眼色,恰在此時,殿外突然匆匆上來一名衛士,向楊秀清雙膝跪下奏道:「啟稟東王萬歲,冬宮又正丞相曾立昌派遣一使持書來見,信使還說,希望東王萬歲你能親自接見於他,他有機密大事要向你奏報。」
「不見!」正心煩的楊秀清一口回絕,吩咐道:「把他帶去見楊潤清,有什麼事對楊潤清說。」
衛士正要應諾時,旁邊的侯謙芳卻向楊秀清拱手說道:「東王萬歲,曾丞相素來忠心,前番東王殿下你命令他從浙江西進增援江西,這次他遣使來見,想必是給出明確答覆,使者又提出一定要拜見你……,下官認為,若是斷然拒絕,只恐傷了曾丞相的心。」
楊秀清勉強算是一個能夠汲取教訓的人,知道侯謙芳這麼勸說是不想讓自己寒了外軍大將之心,也知道自己如果再象以前那樣目中無人,驕橫跋扈,天京事變遲早還會重演。當下楊秀清便點了點頭,改口下令召見,還深吸了一口氣,違心裝出了一幅親切笑容。
很快的,一個臉上帶有槍疤的青年男子就被領進了楊秀清的銀龍殿,很規矩的雙膝跪下磕頭,恭敬說道:「末將冬宮又正丞相曾立昌麾下旅帥徐耀,叩見東王萬歲,東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相貌頗有些英俊的徐耀第一印象不錯,楊秀清便也放緩了聲氣,吩咐徐耀起身還賜了座,徐耀恭敬謝過之後,這才捧上了曾立昌讓自己帶來的書信呈獻楊秀清。然而很可惜的是,在書信上,曾立昌倒是乖乖向楊秀清表了忠心,表態願意接受東王萬歲的號令指揮,堅決擁護楊秀清的核心領導地位,可是又婉轉拒絕了楊秀清要求他西進增援江西戰場的要求,理由是曾立昌所部在浙江連續作戰,軍隊十分疲憊,且西進道路上又有清軍和地主團練阻攔,曾立昌沒把握能突破封鎖殺進江西。
見楊秀清看了書信後神色不善,徐耀忙又磕頭說道:「東王萬歲恕罪,我們主要是在攻打龍游時傷亡太大,軍隊傷了元氣,龍游城裡又糧草彈藥不多,我們的補給太過困難,衢州府那邊還有清妖的重兵設防,我軍想要強行突破西進,實在是力有不逮。所以曾丞相懇請東王萬歲恩恤將士,容我們緩一緩做好充足準備,然後再進兵江西增援天國友軍。」
如果是換成了往常,徐耀敢在楊秀清面前說這樣的話,楊秀清肯定是馬上就讓人把他拖下去重打一百軍棍了,然而也是徐耀命好,趕上了楊秀清思改前過的時候,所以楊秀清再是心中狂怒,也強行壓下了怒火,還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說道:「曾丞相辛苦,既然你們的處境困難,那本王就再考慮考慮,然後再給你們曾丞相答覆。」
徐耀一聽大喜,趕緊向楊秀清磕頭道謝,接著就在楊秀清準備吩咐讓衛士帶徐耀下去休息時,徐耀卻又磕了一個頭,小心翼翼的說道:「東王萬歲,還有一件機密大事,末將必須向你稟報。」
「說吧。」
楊秀清隨口吩咐,可是徐耀稟報的軍情大事說出了口之後,卻讓楊秀清一下子從銀龍椅上跳了起來——徐耀居然奏道:「稟東王萬歲,末將知道超越小妖兒子的下落,可以替你把他的兒子抓來!」
「超越小妖的兒子?!」
楊秀清和侯謙芳、洪仁玕等人一起驚叫出聲,然後洪仁玕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超越小妖就兩個女兒,那來的兒子?」
「是私生子。」徐耀磕頭答道:「末將在無意之中得知,超越小妖在外面有一個情人,那個情人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末將還知道,超越小妖是家中獨子,我們如果能把超越小妖這個私生子抓到手,不但能出一口惡氣,還可以用他這個兒子做很多事。」
楊秀清目瞪口呆了,趕緊喝問道:「超越小妖那個私生子在那裡?還有,超越小妖為什麼不把他的私生子帶回家去?以他的身份地位,領一個私生子回家不奇怪啊?」
徐耀不答,只是小心偷看左右,生怕走漏這個重要消息的風聲,直到楊秀清說這裡的人都可靠後,徐耀才磕頭答道:「回稟東王萬歲,末將斗膽揣測,超越小妖之所以沒把他的私生子帶回家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可能不知道他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二是他可能不敢認這個兒子。」
「為什麼?」楊秀清趕緊追問。
「因為他這個私生子的生母,是我們天國的女營將領。」徐耀笑得有些猙獰,「那個女人不但是我們天國的人,還在加入天國之前,就已經被滿清朝廷通緝,至今還有案子在身,此事一旦暴露,超越小妖必然受到牽連。」
「那女的叫什麼名字?」楊秀清趕緊再問。
「啟稟東王萬歲,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周秀英這個女人?她曾經奉曾丞相之命前來拜見於你,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居然在路上失蹤了。」
楊秀清當然還清楚記得周秀英,不但記得,周秀英那個小有姿色的女親兵葉荷花,還已經被楊秀清收入了東王府擔任女宮,並已經被好色如命的楊秀清給染指過。所以楊秀清一邊點頭表示記得,一邊匆匆派人去傳葉荷花來見。
再接下來,徐耀當然向楊秀清奏報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是他在三個多月前奉曾立昌之命秘密潛往上海,與之前潛伏在上海租界裡的太平軍細作聯繫,嘗試向洋人購買武器彈藥設法送往浙江前線供太平軍使用。結果事情辦完後,徐耀乘船離開上海時,無意之中在上海的碼頭上見到了周秀英,一直深愛著周秀英的徐耀趕緊過來和周秀英相認,不曾想周秀英卻抱起了一個男孩子就往租界跑,徐耀上前阻攔時,周秀英又威脅說徐耀如果攔她,她就向旁邊的清妖告密,揭發徐耀的太平軍身份,徐耀怕被清兵逮捕就沒敢亂來,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周秀英逃進了租界。
「原來那娘們是在上海租界。」楊秀清咬牙切齒,又疑惑的向徐耀問道:「你如何肯定周秀英抱著的那個孩子,是超越小妖的種?」
「回東王萬歲,那個小男孩又干又瘦,和超越小妖長得一模一樣。」徐耀恭敬回答道:「末將見過超越小妖,對他的印象深刻,末將還知道,周秀英和超越小妖一直有藕斷絲連的私情。所以見到那小男孩時,末將馬上就懷疑那個小孽種是超越小妖的兒子,還當面問了周秀英,周秀英只是拒絕回答,沒有否認。」
「東王萬歲,周姐姐她曾經和超越小妖相過親,雖然沒成,但荷花看得出來,周姐姐心裡還是有超越小妖的。而且周姐姐在租界裡和超越小妖兩次秘密見面時,都單獨相處了很長時間,荷花還清楚記得,周姐姐第一次和超越小妖見面過後,賓館裡的床單有重新整理過的痕跡,周姐姐的頭髮也有些亂。」
聽取了徐耀和葉荷花互相印證的供詞,又得知周秀英的兒子大約是四歲左右的光景,楊秀清也基本敢肯定那個小男孩很可能是自己的大侄子了。再接著,狂喜萬分的楊秀清當然是馬上決定派人潛往上海租界尋找周秀英和大侄子,不惜代價的要把好兄弟吳超越的唯一兒子接來南京撫養調教,也用這個侄子從吳超越身上榨出楊秀清夢寐以求的油水——逼吳超越起事!或者直接借滿清朝廷的刀,幹掉吳超越這個危險敵人!
得知了楊秀清的決定,徐耀當然是馬上毛遂自薦,請求再去上海設法抓捕周秀英母子,楊秀清一口答應,除了給立即安排心腹衛士率領一隊好手帶著徐耀潛往上海抓人外,還很下血本的把自己碰過的女人葉荷花也給了派了出去,讓太平軍特工隊中有兩個人能夠認得出周秀英。
末了,楊秀清還又想起了一件大事,忙對徐耀等人吩咐道:「對了,到了上海後,你們可以先和駐守在松江府的陸順德聯繫,讓他全力為你們提供一切幫助。本王記得陸順德上次奏報,他已經在上海清妖軍隊裡安插幾個內線,說不定能給你們幫上大忙。」
徐耀等人應諾時,洪仁玕也很細心的叮囑道:「到了上海,除了提防那裡的清妖和洋人巡捕以外,還得千萬提防吳健彰那個老不死。」
「千萬別以為吳健彰不敢認那個曾孫,就會袖手不管,就我所知,那個老不死想要曾孫子都快想死了。他如果知道他已經有了一個曾孫子,就算是豁出了老命,也一定會保住他的曾孫子!」
徐耀含笑點頭,暗道:「還用你這個假洋鬼子羅嗦?那天如果不是怕吳老清妖會幹掉我保住他的曾孫子,我會怕和秀英同歸於盡?看到她為別的男人生了兒子,我當時就不想活了!」
言罷,徐耀還又輕輕摸了摸英俊臉頰上的槍疤,暗道:「超越小妖,謝謝你給我留下的這個紀念,這一次,我無論如何要找你新帳老帳一起算!秀英就算從了你,我又要把她拉回來,就算得不到她的心,我也要得到她的人!」
…………
洪仁玕的叮囑有一點說錯,吳老買辦想要曾孫子不是快想死了,是快想瘋了!恰好就在同一個時間段里,吳超越派人給身在上海孤島的吳健彰捎來了一個喜訊,說是自己的正妻楊玉茹肚皮爭氣,又給自己生了一個——漂亮女兒!結果聽到這個好消息,吳老買辦當場就高興得哭出了聲來……
「為什麼又是曾孫女?為什麼又是曾孫女?老夫想要曾孫!想要曾孫啊!老天爺啊,你為什麼就偏偏不給老夫一個曾孫子?只要能有一個曾孫子,老夫就算拿這條老命換,我也心甘情願啊!!」
更巧的是,吳老買辦痛哭徹夜了幾天過後,英國新任駐滬領事普魯斯派人與吳老買辦取得了聯繫,交涉說上海租界裡中國難民已經超過了五十萬,嚴重的人滿為患,治安敗壞到慘不忍睹的地步,土地和糧食都不堪重負。所以普魯斯決心安排巡捕房把一部分難民驅逐出租界,要求清軍方面提供幫助,防止被驅逐出租界的難民回流。
順便交代一句,吳超越的老朋友前任英國駐滬領事阿禮國,已經升任了英國駐日特命全權公使兼領事。
既然是買辦嘛,吳健彰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就向上面報告了普魯斯提出的要求,徵得了兩江總督何桂清和江蘇巡撫薛煥等大佬點頭後,吳老買辦又馬上安排清軍保護租界,防止被驅逐出租界的華人重新溜回租界。對此,也有人小心翼翼的向吳老買辦提出疑問道:「吳大人,那些被趕出租界的百姓怎麼辦?上海被長毛重重包圍,百姓沒了租界容身,長毛又乘機殺來,他們怎麼辦?」
「老夫管不過那麼多了。」
吳老買辦十分無奈的回答道:「洋人不准他們再呆在租界裡,何制台和薛撫台他們又點了頭,老夫能有什麼辦法?這時候我們敢得罪洋人嗎?難道你要老夫象葉名琛一樣,被洋人抓到印度去活活餓死?」
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惡貫滿盈的吳老買辦絕對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因為他的這個決定…………
「滾!滾!滾!這個菜市場從今天開始取消了,這裡所有的人都滾出租界,再不許回來!滾!滾!」
如狼似虎的吼叫聲中,穿著制服的巡捕揮舞著警棍,衝進了一個主要顧客是貧苦百姓的租界菜場,又打又砸又掀攤子,粗暴驅逐在這裡謀生的菜販和聚居在周圍的窮苦百姓,喧譁震天,哭聲不斷。
一個年輕女子的菜攤也遭了殃,攤子被砸得粉碎,白菜蘿蔔被巡捕踩成稀爛,還有菜攤後那年輕女子和她兒子居住的矮小草棚,也被巡捕推倒砸碎,穿著補丁布衣的年輕女子和她的兒子,也在巡捕的毆打驅逐下,帶著少得可憐的行李被迫離開了租界。
還沒滿四歲的兒子在年輕女子的懷中哭泣,年輕女子抱著孩子在難民人流中艱難的前進,年輕女子細看之下其實十分清秀的臉龐上神情堅毅,然而眼中卻還是忍不住有委屈的淚花閃爍,安慰著被嚇壞的兒子,年輕女子的聲音中儘是哽咽……
「念越,是娘不好,是娘連累了你,本來你可以比任何孩子都過得好,可因為娘的連累,你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忍,是娘親害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