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著肅順與鬼子六、柏葰等人爭權奪利的同時,吳超越也沒忘了關注周邊形勢和亦敵亦友的太平軍那邊的情況,然而令吳超越十分詫異的是,在沒有了湘軍這個死敵之後,也在捻軍提前成熟和中原清軍主力被英法聯軍牽制的情況下,太平天國的發展規模雖然遠比歷史上為大,卻在近來一段時間裡突然放緩了發展勢頭,擴張速度明顯放慢了許多。
這一點在北線表現得最明顯,成功突破清軍淮河防線的同時,石達開所部的太平軍還重創了兩淮清軍的主力袁甲三部,迫使袁甲三退保徐州,石達開所部在淮河流域實際上已經沒有了對手,正是大舉北上的難得戰機。然而很奇怪的是,石達開的主力卻打到了徐州城下便就此停步,並沒有乘機越過已經改道的舊黃河,直接殺進清軍比較空虛的山東境內,給了山東清軍喘息和補防的時間機會。
當然,石達開這麼做也有可能是想磨刀不誤砍柴工,想先幹掉垂死掙扎的袁甲三拿下徐州重鎮,再以徐州為前進基地襲取山東。可是就吳超越了解的消息,徐州那邊的戰事其實並不激烈,太平軍僅發起了兩次地道攻城沒能得手,就解除了對徐州城的包圍,掉頭來打宿遷和淮安這兩座已經並不重要的城池,基本上已成籠中之鳥的袁甲三也因此僥倖逃過一次大劫。
還有安徽這邊也一樣,安徽清軍能夠真正控制的地區實際上已經只剩下了穎州和六安的十幾個縣,同時穎州境內還有大量的捻軍活動,太平軍只要稍微再加一把勁,一舉吃下整個安徽絕不困難。然而石達開的主力就是不肯回頭補這最後一刀,拿下了宿遷和淮安之後,石達開的主力還又向南打回了揚州府,很是讓吳超越不解的白白閒置了北線主力。
「石達開搞什麼鬼?覺得大局已定,想到揚州弄幾百匹揚州瘦馬享受了?不對啊,這事洪秀全和楊秀清倒是幹得出來,但石達開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啊?」
吳超越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天才特務張德堅卻突然攜帶著一份情報匯總來到了面前,向吳超越稟報了一個大膽推測而得的結果——太平軍內部已經出現了分裂的苗頭,洪秀全和楊秀清這對神棍還很有可能翻臉成仇!
「撫台大人,下官知道,你一定會覺得這事太過匪夷所思,甚至懷疑下官是在譁眾取寵,騙功冒賞,但下官堅持認為,洪楊髮匪有很大可能反目決裂,甚至武力火併!」
「下官得出這個結論,是綜合了我們在長毛偽都里收集到的情報所分析所得,江寧城中盛傳,自長毛髮匪攻破江南江北兩座大營之後,楊秀清便不再與洪秀全商議任何軍國重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楊秀清直接說了算,事前不知會,事後不稟報,將洪秀全徹底架空。關於這一點,下官有多份旁證可以證明,請撫台大人過目。」
「除此之外,楊秀清也逐漸露出了小丑跳梁姿態,對長毛偽王偽候動責杖打,甚至殺戮收監,還有準確情報說楊秀清假託天父下凡,把洪秀全的親兄長洪仁發打了一個半死。下官認為,此事不管楊秀清是否有理,也必有蔑視洪逆之意,洪逆心中也必然極為不快,不可能不會對楊秀清生出恨意。」
「另有傳言,說石達開匪首在鳳陽大敗淮北官軍之後,洪秀全大為歡喜,要封石逆為翼王八千歲,但楊秀清僅同意封六千歲,二人意見相左,爭執不下,楊秀清便又假託天父下凡,將洪逆赤裸杖責,強迫洪逆收回成命。」
「這條傳言尚未獲得證實,但事隔僅兩日,下官派駐江寧的細作又探到準確消息,說是楊秀清藉口他的族叔馬夫被賊將黃玉昆欺凌,將石達開的岳父黃玉昆重責三百杖,革去候爵,貶為伍卒。關於這點,下官派去的細作是親眼所見,親眼看到了黃玉昆被打得遍體鱗傷,幾乎當場送命。」
「所以,下官大膽推測,洪秀全堅持要封石達開為翼王八千歲,除了要獎勵石逆的鳳陽大捷,真正目的還很可能是為了扶持石達開以制約楊秀清。而楊秀清一是可能妒忌石逆的大功,二是可能有所察覺,便堅決反對,然後又故意毒打貶斥石逆的岳父黃玉昆,向洪秀全和石達開示威……。」
聽著張德堅合情合理的分析,又翻看著湖北情報局辛苦收集來的各種情報,吳超越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就大罵開了,「洪秀全,楊秀清,你們這幫不爭氣的土包子啊!老子為了讓你們取得成功,先是幫你們幹掉了韋昌輝那個王八蛋,又替你們整死了湘軍和曾老師,好不容易才幫你們解除最大的兩個內憂外患,你們怎麼就這麼不爭氣?還要想著爭權奪利,還要想著窩裡鬥打橫拳?這種事你們就不能等到打進了北京再做?現在又要內訌火併,你們不是在白白便宜野豬皮家族是什麼?」
吳超越痛心疾首的時候,趙烈文卻在另一旁若有所思,還突然說道:「慰亭,這段時間你不是一直在對石達開的主力南下覺得奇怪嗎?如果張總纂的分析是正確的,那石匪主力向南走的原因或許就可以解釋了。」
「到江寧勤王?!」吳超越下意識的想到了這個可能,道:「洪秀全決心幹掉楊秀清,就暗中命令石達開用各種藉口率軍南下,然後找機會突然動手?」
「雖然可能微乎其微,但按照張總纂的分析,絕對是合情合理。」趙烈文沉聲回答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權臣欺上,主上不滿,翻臉成仇乃至刀兵相見,這種事在史書上屢見不鮮。洪楊髮匪就算沒讀過史書,為了爭權奪利,自己也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吳超越不答,只是在心裡更加大罵,「洪秀全,楊秀清,你們這兩頭豬啊,咋就不知道團結一致,先把江山打下來?還有石達開,你可是民族英雄革命義士的偶像,怎麼也犯這樣的糊塗,攙和進這種自取滅亡的事?」
再怎麼罵也沒用,吳超越沒辦法跑到洪秀全和楊秀清的面前去調解勸說,當然也就沒辦法阻止改動版的天京事變發生。同時自打水師決戰之後,楊秀清那邊也主動切斷了與大冶鐵廠的暗中聯繫,吳超越也沒辦法暗中通知楊秀清小心提防,不要遭了洪秀全的毒手——吳超越可是更喜歡楊秀清一些,起碼不象有輕微精神病的洪秀全那樣無法溝通。
順便說一句,就算容閎那邊還能夠和太平軍取得聯繫,吳超越也不敢通過這條渠道向楊秀清發出警告,因為太平軍那邊負責和容閎聯繫的是洪仁玕,在關於洪秀全的事上,吳超越當然信不過他。
但吳超越還是不肯死心,絞盡腦汁的盤算了幾天後,吳超越覺得還是自己有希望阻止改動版天京事變的發生,一是吳超越知道楊秀清和石達開的私交很好,又都是比較能腦子做事的人,就算有什麼矛盾,也有坐下來和氣說話的可能。第二則是南京太平軍是被楊秀清親手掌握,只要能夠提醒楊秀清提前做好防範工作,在石達開突然返回南京時牢牢守住內外城門,就不用擔心石達開會帶著軍隊殺進城裡和楊秀清火併。
「是否冒險派人和楊秀清聯繫?他如果乘機拿到了我準備謀反的證據怎麼辦?」
被這個艱難選擇困擾的時候,天大的喜訊突然傳來,吳超越的靠山肅順在京城裡的黨爭中大獲全勝,敢在朝廷里故意刁難掣肘吳超越的滿清官員不復存在不說,肅順還得意洋洋的派人送來書信,讓吳超越有什麼要求只管提,直接表態全力支持吳超越放手大幹。而吳超越在大喜之餘,也終於想到了一個阻止天京事變爆發的辦法,親手寫了一道書信給肅順,一邊向肅順道喜,一邊理直氣壯的向肅順提出了一個驚人要求——直接與太平軍方面取得聯繫,以招安和招降太平軍將領為名,離間和分化太平軍的內部!
為了讓肅順明白自己此舉的苦衷和目的,吳超越當然隨信附上了張德堅收集的太平軍情報匯總抄件,又讓口才出眾的郭嵩燾親自攜帶書信及情報抄件送到北京,當面向肅順解釋原因,還讓郭嵩燾介紹了自己所準備採用的辦法。
「肅中堂,吳撫台他準備這麼做,同時派出一明一暗兩個信使去和長毛聯繫,公開派出的信使大張旗鼓的去見石達開,呈遞書信向石達開陳述利害,指出楊秀清匪首對他的猜忌迫害,遲早必然會有血光之災,勸他懸崖勒馬,棄暗投明,斬殺洪楊二匪將功贖罪,同時也故意引起楊秀清對石逆的更進一步猜疑,激化他們的矛盾,也誘使他們內訌火併,自取滅亡。」
「暗的信使派給匪首楊秀清,書信上,吳撫台將直陳楊秀清的所作所為,遲早必遭洪秀全暗害,也警告楊匪石匪此番的怪異調動目標是他,力勸楊秀清先下手為強,殺死洪秀全率眾來歸。」
「如此一來,楊匪心中必然生出警惕,又聞知吳撫台派人招撫石達開,定然對石達開更加猜忌,輕則疏遠提防,重則直接處死,甚至先發制人殺死洪匪篡位奪權。但不管楊匪做出任何選擇,都只會對我大清有百利而無一害!」
如果還沒砍死政敵柏葰和扳倒偷偷摸摸搗亂的鬼子六,肅順是否會採納吳超越的這個建議肯定得仔細掂量——稍有不慎就可能讓吳超越背上暗通長毛的嫌疑。而現在既然大權獨攬,又覺得死黨吳超越的辦法相當靠譜,投入小見效大,肅順便也沒有遲疑,當天就把郭嵩燾領進了紫禁城裡,讓郭嵩燾當面向咸豐大帝陳述吳超越的妙計。——也的確是妙計,只不過沒用這條妙計效果很有可能更好。
還別說,咸豐大帝對此的反應還真讓肅順意外了一把,聽完了郭嵩燾陳述的吳超越妙計之後,咸豐大帝不但沒有猜忌狐疑,相反還露了喜色,驚喜說道:「好主意啊,和我大清太宗以離間計誘殺毛文龍有異曲同工之妙啊?不過區區兩封書信,了不起再死上兩名信使,那怕有一道書信可以收到效果,那也是一本萬利了啊?」
「主子,奴才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肅順乘機說道:「但吳超越又說了,因為此事需要在暗中與楊匪發逆聯繫,恐有瓜田李下之嫌,故而不敢擅專,只能是先請旨准行,以安聖上之心,亦塞言官之口。」
「給吳愛卿擬一道密旨,朕允許他暗中與任何長毛髮匪聯繫,實施此計間殺洪楊二匪!」
咸豐大帝想都不想就一揮手,一口答應,末了又微笑說道:「這個吳愛卿,也真是小心,寄書招降的事在戰場上屢見不鮮,還用得著什麼請旨?朕難道連他都信不過了?」
「這也是吳超越對主子你和大清朝廷忠心不二的明證。」
肅順乘機替死黨說好話,末了,肅順還很有頭腦的建議道:「皇上,要不公開招降石達開匪首的事,直接由朝廷出面來做如何?奴才斗膽請皇上頒布一道聖旨,派人送抵石匪面前當眾宣讀,在旨意之中直陳石匪身陷危境,惟有斬殺洪楊二匪來投,方可盡贖前罪,活命受賞。」
「如此一來,既可以讓洪楊髮匪想不知道此事都難,又可以讓髮匪明白,聖上你雖然身在京城處廟堂之高,仍對他們那宵小鼠輩的蠅營狗苟了如指掌,彈指剎那,便可將他們化為齏粉。」
還是那句話,如果柏中堂和鬼子六等人還在的話,肅中堂這個建議肯定會遭到他們堅決反對——理由則是石達開肯定不會接受這道所謂聖旨,會有損咸豐大帝的威嚴。但是很可惜,柏中堂他們已經不在了,咸豐大帝在民間和太平軍那邊到底還剩多少威嚴,目前也是肅順和載垣等人說了算,所以咸豐大帝也沒猶豫,馬上就一拍偽龍案,大聲喝道:「就這麼辦!即刻擬旨,著人送往石逆軍中當眾宣讀!」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懷疑吳超越此舉的真正用意,當咸豐大帝親自批准吳超越與楊秀清暗中聯絡的密旨送到湖北後,吳超越馬上就歡天喜地的找來了趙烈文讓他代筆時,趙烈文在聽完了吳超越的要求後就提出了疑問,道:「慰亭,這麼做會不會畫蛇添足,適得其反?」
「我要的就是適得其反!」
吳超越心裡嘀咕,又明知故問道:「如何會適得其反?」
「因為從張德堅的情報分析來看,洪楊發逆幾乎已經是勢同水火,石達開的軍隊南下,也有可能是奉了洪秀全的勤王密令。」趙烈文皺著眉頭說道:「這麼一來,如果我們不用這條離間計,洪楊發逆很有可能就會在短時間內反目成仇,動手火併,讓我們坐收漁利。」
「但我們如果用了這條離間計。」趙烈文又說道:「那洪楊石三大髮匪即便彼此猜忌,互相懷疑,卻又很可能會因為知道對方已有防備,不敢再動手火併,如此一來,我們豈不就是適得其反了?」
「惠甫,你說這點,我事前也有考慮,也擔心會收到反效果。但是惠甫,你忘了一點,你我和張德堅都不是神仙,沒辦法未卜先知。」
歷史稀爛的吳超越選擇性遺忘了好象還記得的天京事變,振振有詞的對趙烈文說道:「從張德堅的情報分析來看,洪秀全和楊秀清是有可能會在近期翻臉,石達開的軍隊調動也十分詭異,但我們能肯定石達開回師南下是為了幹掉楊秀清嗎?楊秀清真的已經把洪秀全逼到非殺他不可的地步了?這些我們能肯定嗎?」
並非穿越者的趙烈文老實點頭,承認無法肯定這點,也明白了吳超越的另一層意思,說道:「慰亭,這麼說來,你是打算穩妥起見,先利用洪秀全和楊秀清的矛盾擴大離間他們的關係,也利用石達開的詭異南下刺激楊秀清,讓楊秀清生出疑心……。」
「如此一來,真能誘得洪楊石三賊直接動手火併當然最好。」吳超越補充道:「就算無法誘使和逼迫他們直接翻臉動手,也可以讓他們互相起疑,彼此猜忌,從此再不能齊心協力,收循序漸進之效。」
不能象吳超越那樣勉強還能對歷史未卜先知,趙烈文也就接受了吳超越的忽悠,立即提筆替吳超越給楊秀清寫信。而吳超越鬆了口氣後,也在心裡說道:「楊秀清,石達開,我可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救你們了,求你們別打了,有什麼事坐下來好好說話,大家都是漢人,有矛盾可以以後再說,現在先幹掉滿清蠻夷要緊。」
「當然,你們最好是再先幹掉洪秀全那個禍害精神病,既解決了更多的隱患,也讓我在滿清朝廷里有個漂亮的交代,讓我掌更多的權,更多的兵馬,更好的幫你們對付滿清野豬皮這個共同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