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洋走近了,便聽出,聲音是從展示櫃正中,下方第二個大抽屜里傳出來的。
他定了定神,努力維持周圍的刻印環境。
然後控制著自己,伸出手,輕輕握住那個抽屜的把手。
嘩
抽屜被他輕輕拉開。
裡面是亂七八糟的一堆模糊雜物。
模糊,是因為王一洋對這個抽屜里放的東西,只有模糊的印象,沒有仔細查看觀察過。
所以在他的刻印空間中,這個抽屜只有一些模糊的雜物。
它們看不清形狀,也不知道觸感。
但此時此刻,王一洋的核心注意力,並沒有在這些模糊的雜物上。
而是集中在,抽屜里靜靜躺著的,一個有線收音機上。
這個收音機通體灰色,只有巴掌大,就像塊發霉了的豆腐。表面的金屬漆都有些被磨損掉落,露出裡面的銀色質地。
奇異的是,這個抽屜里的收音機,明明沒有電池,背面的電池盒敞開著,少了蓋子,裡面一片空蕩,卻還不斷發出嘶嘶的電流聲。
那是機器被打開,開始收音的雜音。
王一洋小時候玩過這個收音機,那時候,他沒什麼大的玩具,又對小孩子們特別幼稚的遊戲嗤之以鼻。
於是,他媽媽薛寧晚,便從外公那裡找到了一個快要報廢的收音機送給他。
這是他童年裡最喜歡的一個玩具。
這個快報廢的收音機,足足陪伴了他近八年的時光,從小學一直到高中。
那時候王一洋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灰耳朵。
直到最後,忽然有一天,灰耳朵一下沒了聲音。
無論是換電池,還是拿去維修,都沒辦法再讓它恢復正常。
到那時,王一洋才無奈的換上了智慧型手機。
而對於這個陪伴了他八年的灰耳朵,他依然念舊的放在抽屜里,沒有扔掉。
『沒想到』王一洋雙眼睜大,裡面透著詫異和懷念。
他明明沒有觀察收音機灰耳朵,甚至他都不知道這個收音機是放在這個抽屜里。
可它卻突兀的在自己感知想像出的客廳里,發出聲音。
王一洋輕輕拿起灰耳朵,上邊還能看到他小時候貼在背面的卡通機械戰士貼紙。
貼紙的邊緣都發黑了,原本完整的機械戰士,也只剩下一小半殘留著,沒有脫掉。
嘶
細微的收音電流聲,依舊持續不斷的從灰耳朵里傳出。
王一洋輕輕拿起它,感受著極度真實的觸感。心頭全是無法理解和不可思議。
他仔細將收音機放到耳邊,試圖聽嘶嘶聲中是否隱藏有什麼信息。
但一無所獲。
他又手轉動起調頻的旋鈕,開始嘗試調試,看能不能收到什麼節目。
在這個感知構建的刻印空間裡,用一個自己感知構建,幻想出的收音機來調頻,不知道能收聽到什麼東西。
王一洋心頭久違的升騰起絲絲期待和好奇。
他的手指一點點的轉動著旋鈕。
動作很慢,很細。
時間也慢慢流動,但此時的王一洋根本察覺不到。
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收音機灰耳朵的調頻上。
隨著不斷的旋轉旋鈕,慢慢的,電流的嘶嘶聲,似乎有了些許變化。
雜音開始減弱,隱約中,似乎有另外的其他聲響,在慢慢變大。
那聲響,似乎是
咔嚓。
猛然間,王一洋周圍的刻印客廳猛地一頓,隨即迅速無聲的破碎,消失。
他猛吸一口冷氣,心臟一跳,緩緩睜開眼睛,從刻印練習中脫離出來。
現實里的客廳門口,一個穿灰色連身毛線裙的女生,正一條腿彎曲,在換拖鞋進門。
剛剛的咔嚓聲,是她進門時開啟防盜門發出的聲音。
王一洋坐在餐桌邊,腦袋一片空白,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感知刻印空間回神。
他怔怔的望著門口換好拖鞋的表妹薛瑞花。直到她走到自己身前,脫掉外套掛到衣架上,才慢慢緩過來。
「洋洋哥,你睡著了?怎麼看起來像剛睡醒一樣?」薛瑞花疑惑的看著安靜坐在椅子上的表哥。
她心裡也有些緊張,畢竟剛才還在和葉程靜討論如何把表哥拉下水,抓住他把柄。
以至於現在面對面說話,她還是有些心虛。
「沒事,剛剛打瞌睡,才清醒。你去洗漱吧。回來就好。」王一洋本能的隨便回了幾句。
「哦」薛瑞花老實的應了聲。
只是兩人都沒注意到,明明薛瑞花出門前,不是穿的這身衣服,怎麼出去玩一趟,連衣服都全換了一身?
薛瑞花是拍照拍得精疲力盡,忘了這茬兒,而王一洋是完全被剛剛發生的異常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完全沒注意。
他沒有理會去了衛生間的表妹,站起身,徑直走到門口的展示紅木架子前。
伸出手,將中間第二個抽屜拉開。
嘩啦。
抽屜里全是一堆雜物,膠布,水泥釘,錘子,工具盒,一些玩具的零件,電池,等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在這裡混成一囤。
但唯獨沒看到收音機灰耳朵。
王一洋凝視著抽屜里的東西,陷入思索。
『按照洛伊的理論體系,刻印練習中,塑造的刻印空間,本身必須越接近現實越好。這也是催眠師不斷練習的目標。』
『但刻印空間裡突然出現現實里沒有的東西,這種現象,就算在洛伊的記憶印象里,也從沒聽說過。』
『催眠師的教材里也沒有這類的記錄。看來應該是我自身導致的異常現象。』
他合攏抽屜,又不斷拉開其他抽屜,試圖找出收音機灰耳朵的現實本體。
但所有抽屜都找遍了,依舊沒發現灰耳朵的蹤跡。
王一洋索性拿出手機,馬上給老爹打了電話過去。
一陣等待音後,手機話筒傳出聲音。
『什麼事?這個時間打電話?有事快說,我在打牌!』
王松海那邊隱約傳來洗牌的嘩啦聲。
「爸,你看到我那個老式收音機沒?就是我小學用到高中的那個。」
「那個?去年的時候你媽收拾家裡雜物,那收音機散架了,就被丟了。你找那個做什麼?」
「丟了?」
「嗯,丟了很久了,你想要就再買個。還有事沒?沒了我要打牌了。」王松海不耐煩道。
「沒事了。」王一洋掛斷電話。
扔掉了的收音機,居然在自己刻印空間裡又出現了,還自行發出電流聲。
這讓王一洋越發對其好奇起來。
可惜剛剛被薛瑞花回家打斷了,一會兒睡覺的時候再試試看,看能不能再看到灰耳朵。
「洋洋哥,你現在有時間麼?」忽然衛生間裡的薛瑞花,面色微紅的走出來,低聲問。
「有事?」王一洋抬頭問。
「嗯有點事,想和你聊聊。」薛瑞花低下頭,有些害羞道。
「什麼事?」王一洋有些疑惑,不知道這個一直稍顯冷淡高冷的表妹,為什麼會突然露出這種神色。
他手下有報告過,薛瑞花為了賺外快,在拍攝有些擦邊的寫真。但只要人身安全沒問題,他都不會幹涉和插手。
這是別人的選擇。也是人生的嘗試。
王一洋本質上,其實是個很冷漠的人,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至於其他,都無所謂。
薛瑞花站在衛生間門口,臉頰越來越紅,她幾次欲言又止,但怎麼都開不了口。
「能能到你房間裡說麼?」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道。
在此之前,她原本想好的說辭,在洋洋哥面前,就像決堤的水壩,什麼也留不住,什麼也想不起來。
影星市。
紫金別墅區。
「小小,你最近是不是來那個了?怎麼老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兒?」
樓頂小花園裡。
蘇小小一臉無力的側趴在吊床上,完全不想動。
她邊上坐著的,是幾個附近小區里一起玩的小夥伴,關係算是閨蜜。
三個女生經常湊到一起玩遊戲,逛漫展,出去浪。
三人都喜歡在線對戰遊戲,所以平時沒事就會到各家,線下組隊pk。
雖然經常被虐,但玩得還是很開心。
只是最近蘇小小不知道怎麼回事,遊戲也沒精神玩了,整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沒什麼」蘇小小連說話也一陣無力。「只是最近我男神又不回我信息了。」
「你男神?誰??!」另外兩人頓時大驚。
說好的一起光棍單身一輩子,結果才多久不見,蘇小小居然就有男神了?
「你們不認識啦,很帥很暖的一個男生。」蘇小小回想起和王一洋相處時的細節,頓時俏臉上露出花痴般微笑。
「這麼誇張啊?」一個女生看蘇小小的眼神就知道不對勁,這傢伙像是徹底陷進去了。
「別理她,反正也就是一陣子熱度,過不了幾天就自己放棄了,就像上次離家出走,說要自力更生一樣。」另一個女生忍不住笑道。
上次蘇小小離家出走,結果沒過多久,就因為經濟問題,重新乖乖回了家。
現在這個男神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
「小小你可小心別被騙了,我給你說,越是長得帥的男生,就越容易花心。你條件這麼好,可不要輕易就把自己押上去。」
「什麼押上去?我追了人家這麼久,他都愛理不理的。現在的問題不是我壓不壓,而是我沒機會壓啊!」蘇小小一想到王一洋漫不經心的回信風格,就一陣抓狂。
「蘇小小你也太不矜持了吧?那男生有這麼好?對你還挑三揀四嫌棄?」
兩個女生一臉不信。
「就是那麼好!」蘇小小點頭。
「他家裡條件很好?」一個女生問。
「沒,就是普通職工家庭。」
「他自己很有能力,創業賺錢很厲害?」另一個女生問。
「還好,他是從事的大集團的安全工作,收入一般」
「那他是花言巧語,對你很暖很貼心?」
「人家都不怎麼愛理我,還花言巧語」蘇小小頓時臉黑。
「那你喜歡他什麼?」兩人頓時無語。
「他帥啊!」蘇小小一臉耿直。「我就想給他生猴子!」
「你簡直」兩女生完全無言以對。
「其實,我現在只是想好好的認真談一次戀愛,過我想過的生活,其他的不想想。」
蘇小小笑起來。
她不在乎其他什麼,只是喜歡,單純的喜歡。
一陣夜風吹過,吹動吊床,帶起她的白裙輕輕搖晃。
她輕輕伸出手指,試圖隔著吊床去觸碰下面盛開的藍花。
手指始終差了一點。
但她卻一直興致勃勃的堅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