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奴,這是你們覺爾察氏的家事,俺不宜摻和。」
李如柏望著不遠處的河流說道。
「倘若真是你那幾個族老,打著你的旗號破壞規矩,你自去懲辦便是。」
「左衛指揮使是你,部落兵權也在你手裡。你自己看著辦吧。」
努爾哈赤見李如柏沒有幫他收拾那幾個族老的意思,不禁暗自咬牙。
分裂自己家族內部,讓自己無法一言堂,就是李成梁的授意!
老奸巨猾的禿毛狐狸啊,你為何還不去見漢人的閻羅王?
漢人有句話太對了:老而不死是為賊。
李成梁這個人間厭物,身體還硬朗得很,怕是還能活二十年。
努爾哈赤此時十分為難。
幾個族老打著他的旗號擄掠人口牲畜,藉此壯大實力,黑鍋卻要他來背,罵名也要他來擔,風險更是他來扛。
而且他們兵馬多了,更加桀驁不馴,自己這個貝勒就更壓不住。
不是虧死?
努爾哈赤恨不得立刻發兵,將這些「德高望重」的族老廢了,統合家族內部。
家族內部分裂,就算他在外面為家族打下再大的地盤,怕也守不住。
即便守住了,也可能是為那些族老的子孫做嫁衣!
可是努爾哈赤無法出兵。
眼下在族中,他威信仍然不足,幾個族老仍有很強的號召力,族人大多數站在他們那一邊。
他能依靠的除了自己的弟弟,反而是額亦都、安費揚古這些外人。
就說部落的披甲,雖然已經有了三千多人,可自己能調動的,只有兩千。
對外打仗還好說。一旦對內動兵,剩下那一千多披甲人不會聽自己的。
族老們要是反抗,就是覺爾察家族的一場內亂。
可要是不動兵,又如何能讓那些冥頑不靈、老而不死的家族長輩,交出擄掠來的人口牲畜?
總不能坐視他們這麼幹!
朱寅眼見李如柏不想幫努爾哈赤對付族老,他也急了。
為了寧採薇,他必須要和野豬皮暫時聯手。
他策馬走到李如柏面前,低聲說道:「二將軍,請借一步說話。」
李如柏見這個孩子小大人般的一臉肅然,心中好笑之餘也沒有怠慢,不敢把他當成一個普通孩子。
他點點頭,跳下馬背,轉入親兵之後。
朱寅抱著寧清塵走過去,開門見山的說道:
「二將軍,實不相瞞,被擄掠來的人里,有在下的一個摯愛親朋。」
「她的身份同樣不簡單。只是,此地不是中原,在下暫時不便透露她的姓名。」
這個小男人一口一個在下,周圍的親兵不禁啞然失笑。
「哦,竟有此事?」李如柏立刻明白,朱寅就是來救人的。
「小公子。」李如柏眉頭一皺,「此事並非努爾哈赤所為……」
他不想幫努爾哈赤,削弱族老的實力。
不是他自己在乎,是他不想被父帥責怪。
朱寅一句話就堵住了李如柏的話,「二將軍,如果這次不幫佟奴解決此事,那些族老會如何?」
「他們會認為,李大帥已經拋棄了佟奴。因為二將軍人都到了,卻作壁上觀。」
「這會讓佟奴的威信一落千丈。族人們落井下石,佟奴不但無法壯大,恐怕還會被族老們做掉。」
「如此一來,建州再也無力幫大明牽制葉赫等部,反而可能導致葉赫等部吞併建州。」
「這不是幫了葉赫等部的大忙?」
「二將軍莫要忘了,令尊和朝廷的意思,是讓佟奴成為鷹犬,為朝廷所用,牽制強大的扈倫四部和北方的野人女真。」
「佟奴若是廢了,建州一盤散沙,海西女真就會東進,野人女真就會南下,就是朝鮮,恐怕也會西進蠶食……」
「二將軍必知,凡事有度啊。」
李如柏不敢相信的看著朱寅,神色很是驚愕。
不到九歲的孩子,居然能知道這些大事,看的比他還透徹!
這要不是高門貴胄,他就不姓李!
朱寅的話,猶如醍醐灌頂一般,讓李如柏豁然開朗。
對!
父帥是在防備佟奴太過強大,也的確是在製造家族分裂牽制他。
可凡事都有度!有了度,才叫平衡。
今日若是作壁上觀,其實反而失衡了。
努爾哈赤就算是一條狗,也要不時丟塊骨頭。
「小公子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吶。」李如柏點頭,「那以小公子所見?」
此時,他完全不敢把朱寅當成一個孩童。
朱寅心中鄙夷。
今日之事若是李如松,根本不需要自己提醒,就會幫野豬皮教訓一下那些族老。
相對於強大的海西女真和更野蠻的野人女真,建州此時不能太弱。
起碼十年八年之內,建州的壯大對明朝利大於弊。
因為歷史上,有可能是海西女真統一建國!
朱寅沉吟著說道:「二將軍的顧慮也十分在理,的確不宜直接插手。這樣吧,二將軍不直接出面,委託在下處理此事,如何?」
李如柏平庸無能,聞言立刻點頭。
「小公子這個法子好。那就拜託小公子了。」
「俺派一百騎兵,跟隨小公子行事。」
「大明鐵騎一出門,他們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就範。一百騎兵,足夠了。」
朱寅頓時鬆了口氣。
一百騎兵幫忙,的確夠了。
除非,那些族老敢造反叛明。
朱寅懷中的寧清塵,聞言也如釋重負,忽然又覺得餓了。
朱寅點點頭,「二將軍放心,在下會公私兼顧。將士們也不會白跑一趟。」
李如柏心領神會的一笑,隨即喝道:「薛成!」
「卑職在!」一個明盔明甲的把總出列上前,嚓的一聲行禮,「請麾下軍令!」
李如柏道:「你率所部將士,隨從朱小公子辦事!」
「諾!」薛成領命。
李如柏叮囑道:「只要不出格,你就聽從朱公子調派,懂麼?」
薛成看了一眼朱寅,恭聲道:「麾下放心,卑職曉得了。」
接著就開始整隊自己的一百騎兵。
寧清塵也不得不佩服朱寅。這麼快就借到一百騎兵,不愧是干間諜的人。
李如柏隨即上馬,來到努爾哈赤面前,說道:
「佟奴啊,俺實在不宜親自出面。」
「這樣吧,就請朱小公子幫你一次,帶兵去會會那些族老。」
什麼?努爾哈赤見這個男童和李如柏說了幾句話,李如柏就答應出手,驚喜之餘又大感意外。
努爾哈赤不禁看向朱寅,對上一雙清稚而又沉靜的眼眸。
他一身女真人的打扮,但明顯就是個漢人孩子。
這孩子最多九歲,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大襖的口袋中,還有一隻小黑狗,正伸出腦袋。
一個男童,一個嬰兒,一條狗?
努爾哈赤忽然就想起之前,薩滿太太的占卜。
薩滿太太說了幾種可能,其中一個吉祥的可能是:遇到外地來的、帶著一個嬰兒一條狗的一對孩子。
可惜,若是再多一個女童,就是吉祥了啊。
為何就少了一個女童呢?
PS:追讀追讀……復讀一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