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塵埃落(泣血七千)

  「啊一—」遊客們頓時驚叫起來,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捕快和賊人都從衣襟中抽出刀刃,大成殿內外,立刻刀光劍影。

  潛入夫子廟的一百多個捕快,以及早就混在遊客中的數十個賊人,一先一後的動手。

  而朱寅記住面孔的幾個賊人,就是他們的頭目。

  二十多個大成殿執事之中,居然有三個人,突然拔起香爐中燃燒的香,沖向聖像。

  「嗖一」的一聲,早就準備好的梅赫一箭射出,正中最靠近聖像的執事,一箭入腦。

  那人哼都不哼一聲,就仰面摔倒,手中的香散了一地。

  朱寅看的分明,導火索可能就在聖像的腳下!

  幾乎同時,幾個江寧縣最厲害的捕快,就揮刀衝上丹,殺入大成殿。

  而那幾個賊人頭目,也緊跟著沖入大成殿。

  「殺!」

  「點火!」

  聖像周圍轉眼間就陷入混戰。

  可是因為捕快人多,賊人另外兩個引爆者被擋住,再也沒有機會引爆了。

  賊人雖然很是兇悍,可陷入捕快們的包圍,哪裡還有餘力點燃導火索?

  大成門之外的莊縣丞,眼見真有賊人,震驚之下頓時鬆了口氣,如釋重負的對朱寅說道:

  「果真不是子虛烏有!稚虎啊,你這是大功一件!老夫一定會為你請功,讓你直接進入國子監讀書!」

  朱寅此時哪裡還關心入學的事?他關心的是儘快破案鋤奸,粉碎陰謀。

  「謝叔父。」朱寅有點心不在焉的道謝。

  莊縣丞此時心中既有後怕,也慶幸無比。

  幸虧聽了朱寅之言,果斷出手。否則大禍釀成,他也脫不了干係。因為夫子廟是江寧縣的轄地!

  但既然出手粉碎陰謀,他就是有功無過。無須此次考滿敘優,最少也能擢升兩級。

  「八嘎!」忽然一個賊人頭目喝罵一聲,哪怕在噪雜的聲音之中,也讓朱寅聽的明明白白。

  倭寇!

  賊人中有倭寇!

  朱寅雖然有點意外,卻毫不奇怪。

  因為此時的耶穌會,本來就有很多日本教徒。

  晚明時期的耶穌會,是一個組織嚴密、綱領明確、等級森嚴的宗教機構。

  最上層是來自西班牙、葡萄牙、義大利、荷蘭等國的教會精英。

  地位僅次於西方教士的,就是最早皈依信教的日本人。

  之前侵略明朝的日本倭寇,不少都是受過洗禮的教徒。

  耶穌會利用日本教徒和華人相貌相似的優勢,冒充華人潛入內地,也就不足為奇了。

  混戰一起,賊人們一拼命,朱寅居然發現,倭寇還不少!

  最少也有十來人。這些人用的都是倭刀,而且刀技嫻熟,兇悍如虎。

  人數占據優勢的捕快,居然圍不住他們!

  其中還有兩人,拔刀之時,刀鞘中射出一股粉末,對面的捕快被這粉末噴在臉上,頓時慘叫著拋下兵器。

  朱寅看到這一幕,雙手不禁緊握,神色也有點意外。

  忍者!這是忍者的手段!

  在日本,武士是家臣,忍者是家奴。武士身份尊貴,忍者身份卑賤。

  相比以君子自居的清高武土,忍者會使用投毒、暗器、偽裝、賄賂、欺詐、

  潛伏、色誘等使倆,可謂不擇手段。

  忍者根本沒有那麼神奇。忍者其實就是間諜特務。

  刺探、暗殺、策反、送信、偵緝、保衛---乾的就是特務的活兒。

  非要說和特務人員有什麼區別,一是極其重視個人武力。二是追求身體和心理上的極度忍耐。

  比如,為了逃命潛入糞坑。或者帶包幹糧潛伏某處十天。或妻女被強暴也忍氣吞聲,不暴露身份。

  這種忍者神龜般的心理強度,幾人能做到?

  但本質上和間諜特工沒有區別。忍者自己認為,他們是苦行武土。

  朱寅沒有想到,耶穌會還派了忍者參與計劃-—-—--不過也是,忍者最擅長的,

  不就是這個?

  這個計劃,很可能就是忍者中專門策劃的「上忍」負責的。

  唉,大明防務的問題太多了,簡直就像篩子一般。

  這十幾個倭寇,其中還有幾個忍者,都不知是何時潛入南京的。

  朱寅眼見在十幾個倭寇的帶領下,暴徒們居然以少敵多,即將衝上大成殿,

  不禁有點急了。

  這些捕快平時趾高氣揚,可是面對少數倭寇,居然拿不下,擋不住!

  倭寇雙手揮舞倭刀,哎哇亂叫,一群捕快都不敢上前拼命。

  暴徒加起來最多四十人,其中倭寇更是只有十幾個。捕快卻有一百五十人硬是奈何不得。

  一時間,居然陷入了詭異的勢均力敵之中!

  難怪當年七十多個倭寇,就敢在南京城下耀武揚武。數百倭寇就能硬沖數千明軍。

  好在此時遊客都疏散了出去,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朱寅當然也早就退了出去。

  「廢物!」在外面親自督戰的莊縣丞也急了,腳道:「惜命不前,幾不堪用!數倍於敵,竟拿不得賊人!」

  「來人!再去縣衙調人!再調一百人!」

  朱寅道:「叔父,賊人中有倭寇,難怪悍不畏死,那些持倭刀的,都是倭寇莊廷諫冷哼道:「南京城裡果然有倭寇!膽子太大了。如此看來,那什麼耶穌會,早就在養倭寇為爪牙,狼狽為奸了。」

  朱寅心中冷笑。你們才知道啊?大明官員,對這些事情實在太遲鈍了。

  此時,梅赫也不好再射箭。因為捕快都圍著賊人,擋住了梅赫的視線,梅赫也怕誤傷到捕快。

  「虎叔,捕快不敢拼命,怕是要壞事。」丁紅纓手握倭刀道,「俺去幫忙!」

  「你?」朱寅搖頭,「你才十五,能有多大力氣?練的就是花架子,能比捕快強多少?」

  「我看還是算了,我可不能讓你有事。」

  「虎叔!」丁紅纓腳,「為何不信俺?俺一刀在手,就是十人敵啊。」

  寧採薇小大人般的苦笑道:

  「紅纓啊,你虎叔是關心你,平時說說大話也就是了,戰場上刀槍無眼。」

  莊廷諫聞言也不禁搖頭。

  這女子雖然英姿颯爽,也有一雙天足,可要說一刀在手就是十人敵,那不是自吹自擂又是什麼?

  丁紅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虎叔,俺起碼不比捕快差吧?俺去幫忙?」

  朱寅見她求戰心切,只能點頭道:「好吧,那你千萬小心,倭寇中可是有忍者的。」

  丁紅纓不解道:「什麼是忍者?」

  朱寅隨便解釋道:「就是倭寇中的殺手、間諜,手段卑劣,花樣繁多,你不要大意。」

  「虎叔放心!」丁紅纓答應一聲,颯然一笑,就抽刀衝上去。

  「口樓賽!」一個倭寇兇狠的逼退幾個捕快,剛要衝進大成殿,丁紅纓就截住了他。

  他看到丁紅纓的倭刀,神色一愜,「納尼?多納塔?」

  丁紅纓哪裡會搭話?雙手持刀一斬,又快又狠,刀勢十分辛辣熟練。

  「西奈!」那倭寇大驚,沒想到這個明國少女的刀技如此了得。

  他情急之下揮刀格擋,立刻被丁紅纓逼下丹。

  待要反擊時,丁紅纓迅疾如風的第二刀又箭一般刺出。

  彈刺!

  「噗」的一聲,丁紅纓的刀刺入者倭寇的胸口。

  她看都不看就瞬間拔出,然後持著帶血的刀沖向賊人最密集的地方!

  「呢---」那倭寇手中的刀當螂一聲落地,捂住鮮血飆射的胸口,卻怎麼也捂不住。

  他兩腿一軟,身子緩緩癱倒,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不遠處的孔子聖像,發出瀕死前不甘的慘叫。

  「啊—」

  為什麼?為什麼會被發現?

  到底是誰出賣了我們?

  八嘎—·

  這個被殺的倭寇,正是朱寅認識的,之前假冒府學生的其中一個。

  是這伙賊人的頭目之一。

  「嗯?」寧採薇、朱寅、莊廷諫見到丁紅纓這麼輕易就斬殺了一個倭寇,頓時神色一呆。

  這·—·

  卻聽丁紅纓清叱一聲,紅衣如火的沖入賊群,長刀舞動間森寒一片,兩個倭寇居然擋她不住!

  「隨俺殺賊!」丁紅纓喝道,長刀一刺,正中一個倭寇的脖子。

  然後長刀瞬時精準的一帶,就划過一個漢奸賊人的脖子。

  猶如一位虎膽女將,獨闖敵營,擋者披靡,沒有一合之敵!

  她的步伐輕盈靈動,刀也輕盈靈動,步伐和刀技結合的恰到好處,不和敵人硬碰硬,完全避免了女子體力不足的劣勢。

  這是用技巧破力量的路數。

  「殺!」捕快們大受鼓舞,頓時熱血沸騰的撲上去,終於燃燒起久違的鬥志如此一來,賊人就徹底悲催了。即便倭寇凶獸一般的拼死反抗,也猶如困獸一般,開始被圍殺。

  丁紅纓長刀如風,「噗」一聲,再殺一個倭寇。

  那倭寇一隻手捂住被刺中的脖子,一隻手徒勞的抓著空氣,「一呢一」

  至此,丁紅纓不但斬殺了三個兇悍的倭寇和一個漢奸賊人,還變成了捕快們的主心骨,徹底控制了戰局。

  一個忍者忽然一抬胳膊,袖中就射出一支機括發射的袖箭!

  與此同時,另一個忍者左手一揚,一個石灰摻雜毒粉的灰包就擲向丁紅纓。

  可是丁紅纓之前受到朱寅叮囑,知道有所謂的忍者,早就在預防這種伎倆。

  她見到那忍者一抬胳膊,身子就迅捷的躲開。

  「」的一聲,淬了毒的袖箭射空,那下流的石灰包,也沒有讓丁紅纓中招「這---這真是十人敵啊。」朱寅和寧採薇面面相,意外之餘,都是又驚又喜。

  好侄女!居然真是一位女俠!

  真不是吹牛啊。

  原來,小丑竟是我自己!

  難怪義父曾經說,紅纓有學刀劍的天賦,很懂刀性。

  所謂刀性,就像是車感。有的人上手就會,一會就精。有的人開十年,還是找不到那種車人如一的感覺。

  看來,丁紅纓就是這種懂刀性的人啊。俗話說就是會玩兒刀。練熟了,刀就是她延長的胳膊。

  「真是俠女!」莊廷諫也很是驚喜,讚嘆道:「一個弱女子,居然能持刀破強敵,花木蘭也不過如此了!」

  他誇了一句,隨即高喊道:「儘量留活口!帶回去審問!」

  此時,剩下的幾個倭寇,十來個漢奸賊人,都陷入了絕境。

  轉眼之間,就被捕快一擁而上,全部奪了兵器,五花大綁。

  大成殿中三個充當奸細的執事,死了兩個,還有一個也被活捉。

  至此,三十八個賊人被一網打盡。

  當場被斬殺二十三人,十五人被活捉,還人人帶傷。其中倭寇五個,十個漢奸賊人。

  捕快也死了一人,負傷三十餘人。

  原本祥和莊嚴的大成殿內外,都是血跡和屍體。

  朱寅眼見爆炸危機解除,不禁如釋重負的鬆口了氣。

  直到此時,他才放心了。

  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莊廷諫就在聖像的最下面,找到了兩個線頭,正是火繩。這火繩很長,通往聖像內部。

  賊人晚上點燃火繩之後,因為藏在聖像中的火繩比較長,不會立刻爆炸,足夠賊人們撤出大成殿。

  莊廷諫看到兩根隱藏的火繩線頭,即便已經控制了局面,要時間也出了一身冷汗。

  好險!

  若不是朱寅,今晚就是一場滔天大禍。

  後果不堪設想!

  洋夷和倭寇的膽子,實在太大了,視大明無人啊。

  他們就不怕大明之怒嗎?

  可莊廷諫想到這裡,心中也不禁一嘆。

  大明之怒?

  南倭北虜鬧了這麼多年,至今還要給蒙古銀子,緬甸年年入寇,雲南糜爛大明怒了又如何啊。

  「叔父,」朱寅走上前來,蹲下來看著火繩引線,「這聖像中肯定有大量火藥,中秋燈會只能取消了。」

  「還請叔父下令,暫時戒嚴夫子廟,遊客一律出廟。』

  莊廷諫肅然點頭,「你的主意還是穩妥的。那就這麼辦吧。」

  隨即下令道:

  「來人!傳本官命令,戒嚴夫子廟,取消今夜中秋燈會,改為明夜!」

  「將這假冒的聖像小心放倒,仔細拆開。」

  「將賊人押上,一路好生看管!茲事體大,情況緊急,本官親自去見鎮守太監田公!」

  莊廷諫也算一員能吏,即刻之間連發了幾道命令,都是極其穩妥的措施。

  按說,他是縣官,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首先應該向應天府尹稟報。

  可是莊廷諫竟然繞過應天府,直接越級去守備衙門稟報田義。

  這個做法沒錯。

  因為誰也不知道賊人在城中還有沒有同夥,有沒有後手,所以要第一時間讓守備衙門動用欽差關防戒嚴南京內外,出兵搜查奸細。

  耽擱不得。

  實際上,應天府尹也很尷尬。在南京城,應天府尹的實權甚至不如江寧、上元二縣知縣。

  以至於江寧縣向來不把應天府放在眼裡,往往越級和六部、守備府直接打交道。

  六部和鎮守太監,也樂的兩大京縣架空應天府。

  應天府尹除非還有其他重要兼職,否則有時還要看兩大京縣的臉色。

  「稚虎,你們隨老夫一起去守備府見田公!」莊廷諫說道。

  「見了田公,你據實說來。田公一高興,你進入南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莊廷諫對朱寅既感激又欣賞,有心抬舉他在田義面前討個彩頭,混個臉熟。

  而且,朱寅是發奸者,理應接受詢問。不然,他如何向田義解釋,如何得知這一切?

  朱寅聽到莊廷諫要帶自己一起去見田義,頓時心中一喜。

  之前就想認識田義,只是雙方地位相差太過懸殊,他根本沒有機會進入鎮守府,也就見不到田義。

  海瑞公正無私,可沒有莊廷諫這麼講人情,不可能引薦自己去討好田義這個鎮守太監。

  如今莊廷諫帶自己去,只要表現的好,給田義留下一個好印象,以後就好辦了。

  等等,田夫人不是姓寧嗎?採薇也姓寧啊。

  「叔父。」朱寅說道,「孩兒以為,還要派人出城,去江面上尋找海公。海公畢竟是都御史,也應該儘早稟報。」

  莊廷諫點頭,「你提醒的很好。那就再派人去稟報海公。」

  眾人正要押解被俘的賊人去鎮守府,忽然一個青衣官員氣吁吁的快步而來。

  朱寅認得,正是之前趕走周博士的石教授,也就是日常管理夫子廟的廟祝。

  他看到大成殿內外的戶體和鮮血,臉色頓時一片煞白。

  「莊贊府!」石教授拱手道,「敢問贊府,究竟出了何事?」

  「出了何事?」莊廷諫冷笑一聲,厲聲道:「石教授!你平日管著孔廟,可知今日發生了何事!」

  「聖像被人調換,裝滿了火藥,反賊要在今夜中秋燈會,炸了大成殿!」

  「你這個管事,是這麼當的?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賊人如入無人之境!」

  什麼?石教授身子一晃,呆若木雞。

  這,怎麼可能?

  他們攬下聖像鎏金、維護大成殿的工程,只是為了賺銀子啊。

  自己也只是收了他們二百兩銀子的禮,怎麼就讓他們替換了聖像·?

  石教授想到這裡,抬頭看向莊廷諫,正對上莊廷諫殺人般的淡漠眼神。

  要時間,他就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我,只是收了他們二百兩銀子啊。

  我不知道他們敢這麼幹吶。

  莊廷諫懶得再和石教授囉嗦,就押著一群賊人趕往守備府。就是丁紅纓和梅赫,都參與押送。

  石教授兩腿一軟,就癱倒在地。

  之前一直跟著他的那幾個秀才,立刻逃避瘟神一般,臉色發白的轉身就走。

  居然沒有一個好學生,來扶一把石教授。

  江寧縣對夫子廟的戒嚴令一下,所有遊客全部被遣散,廟中所有的執事,也全部暫時羈押在府學,不得離開。

  很快,洋夷和倭寇準備引爆聖像的事件,就不脛而走。

  用不了多久,整個南京就會再次風聲鶴喉。

  莊廷諫和朱寅等人押解著十五個賊人,沿著常府街往西,再往北沿著三條巷,進入外大街。

  一路上,鳴鑼開道,如臨大敵。

  接著,押送隊伍過了玄津橋,來到西安門外。

  進了西安門,就是皇城了。南京守備府、司禮監、東廠,都在皇城之中。

  此時此刻,夕陽西下,朱寅和寧採薇望著高大的西安門,不禁有點感慨。

  明初的崢歲月逝去二百年,當年這座皇城中的洪武皇帝,早就埋在了鐘山孝陵。

  這座皇城,沒有主人。

  莊廷諫取出牙牌,帶人進了西安門,又直接沿著御監大道,往南而去。

  不久之後,就見到了一座高大氣派的衙門,如同宮殿,只不過是單檐。

  衙門前的照壁上,刻滿了飛禽走獸,門口都是參天大樹。

  南京守備府到了。

  這裡,也就是南京人俗稱的鎮守衙門。整個南直隸最高權力中樞,天子三千里外親臣所在。

  但見守備府廣場上,停滿了車轎和馬匹。光是等候主人出來的奴僕,就有上百人之多。

  大門口,挺胸凸肚的站著一排鐵甲士卒,戒備森嚴。

  大門上方巨大的匾額上,赫然是兩行隸書。

  一行是:南京守備府。

  另一行是:南京司禮監。

  沒錯,守備府和司禮監是同一個地方,掛的卻是兩個牌子。

  守備太監,一般要兼職司禮監太監。

  絕大多數情況下,就是一個人。

  莊廷諫整肅衣冠,然後遞上牙牌和名帖,對大門口的守門太監說道:

  「護理江寧縣政、江寧右丞、下官莊廷諫,有緊急公務,茲事體大,急需面稟田公!」

  那閣者太監傲然問道:「稟貼,詳文何在?」

  莊廷諫耐著性子道:「說與中貴人知曉,夫子廟發生了大事,有人謀反作亂,擒獲十五人,急需訊問口供,以備定奪!」

  「事急從權,是以來不及具寫公文詳稟了。』

  說完,袖了一個五兩的銀錠,不著痕跡的塞入那閣者太監的手裡。

  那閻者淡然一笑,熟練至極的袖了銀子,拿了名帖,道:

  「看來真是急事,連人犯都直接帶到鎮守府了,稀罕。」

  「不過,老爺鎮守南直,見天不知多少大事,哪一件不急切,不緊要?」

  「贊府且耐心候著,老爺正在廳內商議要事,稍事傳見便是。」

  說完不緊不慢的入內稟報了。

  那官步邁的四平八穩,不疾不徐,很有火燒眉毛而閒庭信步的風度。

  看的莊廷諫和朱寅等人心中冒火,卻也無可奈何。

  只能耐著性子等上一刻鐘。

  向來到鎮守府辦事,無論公事私事,哪有不難的?

  莊廷諫看了看了後面被五花大綁、塞住嘴巴的倭寇賊人,對朱寅說道:

  「稚虎,你對那什麼耶穌會,知道的不少啊。是誰告訴你他們和倭寇有勾結?」

  他也知道耶穌會,但只是聽說而已,並不了解。

  如果朱寅知道,他就想了解一下,以備田義諮詢。

  朱寅回答道:「孩兒先父之前是去南洋經商的,對海外之事了解一些。」

  朱寅斟酌著內容,將一些能說的事情,說與莊廷諫知道。

  包括耶穌會和倭寇的勾結。

  倭寇和耶穌會,歷史上不但勾結已久,而且淵源很深。

  倭寇之亂元朝就有,一直延續到明末,時間跨度三百年。

  並非只有嘉靖後期才有倭亂。

  可倭寇最猖獗、最囂張的嘉靖中後期,剛好是耶穌會深刻影響日本的時期。

  占據澳門、雙嶼島的葡萄牙,占據菲律賓的西班牙,很早就和日本大名有合作關係。

  而居中聯絡的組織,就是耶穌會。

  就連織田信長的黑人武土,貼身護衛彌助,也是耶穌會傳教士范禮安送給織田的奴隸。

  明智光秀幹掉織田信長,有種說法是他認為織田勾結耶穌會,背叛了傳統。

  不能排除,嘉靖中後期嚴重的倭亂和耶穌會的慫和利用有關。

  織田信長、豐臣秀吉想征服明朝,如此膨脹的狂妄野心,也很難說沒有耶穌會的影響。

  這也能解釋,為何西班牙的征明計劃,要聯合日本。

  當然,朱寅沒有說西班牙正在準備征明的事情。

  畢竟此事不會發生。

  也不會提豐臣秀吉的野心。因為沒人相信。

  莊廷諫了解一些關於耶穌會和倭寇之事,心裡忽然就明白了很多。

  越想越覺得洋夷和倭寇,都是所圖不小!

  正在這時,忽然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北而來,旁邊還有護衛和侍女跟隨扈從。

  這輛馬車徑直從人犯面前駛過,車中人不禁好奇的打量了外面幾眼。

  車中人這一打量,就看到了一個約莫十歲的女孩子,生的花容月貌,氣度清貴。

  而且,還是一雙六寸天足。

  這種體面清貴的女孩子,居然還是一雙大腳,可真是難得了。

  車中人深深看了幾眼,放下車簾,對身邊的侍女笑道:

  「這路邊的女孩子,倒是和老身一樣,也沒有裹腳。生的如此標緻,還是一雙天足,老身看著就高興。」

  「老身兒時,裹腳女子還不似如今恁多。唉,這才四十多年,大戶人家幾無天足之女了。」

  那侍女道:「老夫人既然覺得有眼緣,何不招來問問家世,說幾句話解解悶?」

  老夫人道:「罷了。有人只是半面之緣,有人只能萍水相逢。老身也只是順口一說。」

  此時,路邊的寧採薇,也察覺到華麗車轎之中,有人在打量自己。

  似乎沒有惡意。

  莊廷諫見到那輛馬車,立刻認了出來,頓時神色一斂,肅然行禮道:

  「敢問車中貴人,可是田老夫人?小生江寧右丞莊廷諫,車下有禮!」

  PS:數據對心態影響太大了。晚安。祝陪伴我至今的書友: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