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七年七月,努爾哈赤完成對海西葉赫的吞併,後金趁勢擴張,進而威逼遼、沈。
山雨欲來風滿樓,為守衛遼瀋,朝廷緊急徵調白杆兵、浙兵北上援遼,援軍總數超萬人。
由於穿越者的蝴蝶效應,原本歷史上驚天動地的渾河血戰,將以更慘烈、更悲壯的形式,提前半年拉開序幕。
隨著遼瀋大戰的臨近,劉招孫肩負的壓力也與日俱增,他現在已經暫時放下民政方面的事務,將其全部交給康應乾管理。
現在,劉招孫將集中所有精力都用於新軍訓練和城防布置,以他對後金軍的了解,只要遼瀋能夠守住,努爾哈赤就不會輕易攻打開原,至於遼瀋能守多久,還是要看白杆兵和浙兵配合是否給力。
如果浙兵、白杆兵還像歷史上那樣,後金軍沒來自己就先開始內訌,遼、沈還是會光速失陷,開原城也將面臨四面楚歌的困境。
這次開原城防部署,需要兼顧到遼瀋兩城。
熊經略還在京師等白杆兵和浙兵北上,等客兵抵達,再一起出關援遼。
大概熊大人可能也覺察到了遼鎮的異象,知道自己不帶上這兩支強軍,不好對遼鎮那些軍頭們發號施令。
劉招孫三次派人去遼陽,希望能和遼鎮共同協防,派兵進駐開原與遼陽之間的幾處要地,然而遼瀋將官一直敷衍搪塞,到現在還沒給劉招孫一個回應,也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
劉招孫現在越來越擔心,前段時日熊廷弼花費的百萬遼餉,為遼瀋明軍更換各種火器兵器,這些火器,會不會像原本歷史上那樣,在渾河血戰中,最後被用來炮擊自己人。
靠山山倒,最後只能靠自己,劉招孫放棄了對遼鎮的幻想,決定還是增強開原自身的防禦,他考慮趁著最後的時間,修復開原周邊的屯堡,努力將自己的勢力範圍朝外面擴張,增大戰略縱深,哪怕只擴張一兩里地,也比坐守孤城強得多。
上次開原之戰之所以慘烈,其中一個很大原因就是戰鬥幾乎都在城下發生,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
當然,如果沒有強大騎兵的支持,步兵的周旋就是個偽命題,只會被敵人包餃子,除非劉招孫想提前四百年年,在冰天雪地的遼東長征。
歸根到底,需要騎兵,需要更多的騎兵。
開原城內的蒙古商人所剩不多,剩下的商人只願將雜馬、馬駒賣給明軍,優良的戰馬會被他們自己留下,劉招孫派人和他們好說歹說,最後花費高價買了三十匹勉強可以作戰的良馬。
康應乾建議殺雞取卵,將這些乘火打劫的蒙古人殺光搶光,劉招孫又提起了他的大道,他不是流賊,開遠是他的城,也不會自己打劫自己。
曾經以馬市聞名的開原城,如今竟連一百匹戰馬都湊不齊,讓人感覺匪夷所思。
葉赫騎兵逃走已有半個多月,開原城內的葉赫商人都說騎兵恐怕凶多吉少,劉招孫每天都會詢問情報司,不厭其煩的詢問有無發現這支騎兵的蹤跡。
劉招孫在開原焦頭爛額之際,他的大名卻已在運河上下廣為流傳。
總兵大人在張家灣斬殺打行的事跡,經過評書人添油加醋、誇張修飾,變成了經典的明代評書話本。
而宣武將軍劉招孫,也成了趙雲、岳飛一樣的人物。
南至松江府,北至天津衛,運河影響之處,都在講述宣武將軍斬殺巴牙剌的故事。
在評書人口下,劉招孫斬殺的建奴細作變成了後金巴牙剌,而且由兩人變成了十個人。
宣武將軍一人大戰後金巴牙剌,最終將他們全部斬於馬下。
他發給縴夫們的糧食,也從三百石,變成了一萬石,整個張家灣的糧食都被他發完了。
京師,棋盤街一處茶館內,坐滿了趕來聽書的茶客,桌子上擺放著酒水和水果,茶客們邊聽邊吃,年輕的店夥計拎著個一尺五寸的長茶壺,給客人們摻茶沏水。
流傳於巴蜀之地的銅壺近來在京師茶友中流行,夥計高高舉起長嘴銅壺,離碗足有兩尺距離,刷的一聲便將沸水衝去。有驚無險,乾淨利落,引得京師茶客嘖嘖稱奇。
「啪!」
隨著驚堂木一聲爆響,茶客們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台上。
一個身材精瘦的說書人將手中摺扇劈向半空,喝了口茶潤潤嗓子,講道:
「上回書說到,那日在張家灣碼頭,奴酋遣細作焚毀軍糧,被同知呂大人發現,呂同知也是員猛將,與那建奴大戰三百回合,怎奈胯下汗血寶馬不堪重負,馬力不支,將呂大人摔落馬下。
那呂同知雖是戰敗,兀自怒道:
「賊將休走,不可奪走俺那兩千石糧食!」
兩隻狼牙棒殺出,呂大人雙刀格擋,被打昏在地,奴賊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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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南朝也是無人,南蠻子不堪一擊!扯呼!」
眼見得建奴細作便要逃走,呂同知昏迷不醒,正在這時,卻聽身後一聲爆喝:
「奴賊!休得逞狂!大明宣武將軍在此!哪裡逃!」
只見一少年武將,頭戴鑌鐵盔身穿皂羅袍,手持一桿丈八長的神龍大蘸金槍,胯下一匹烏騅赤血駒,擋在建奴前面,端的是玉樹臨風,貌若潘安,風流倜儻妙不可言。
原來當今聖上那日在午門前,封賞劉總兵為宣武將軍,建奴巴牙剌不知道哇,他只當是個無名之輩,揮舞一支天馬流星錘,嗖嗖就打將過來,用夷語叫喊:
「南蠻子!找死!」
「咔~~~~!咣當!」
天馬流星錘狠狠砸到神龍蘸金槍上,也就是宣武將軍吧,若換別人,手中這長槍是非出手不可,握槍的手臂也要被生生震斷!
烏騅赤血駒往後退幾步,「踏踏踏~~~」「吁~~~~」
劉總兵手按鞍橋,停住長槍,舉目一看,面前又上來五六個韃子。
這些韃子都生得手腳矮壯,歪瓜裂棗,下頜留著老鼠須,後腦勺上還拖了根金錢鼠尾辮。
瘦臉說書人從懷裡掏出張黃鼠狼皮,在眾人面前張開,拍了下驚堂木道:
「就是長這樣!」
前排茶客被黃鼠狼皮一驚,身子往後仰去,瘦臉說書人將黃鼠狼皮放下,將紙扇猛地刺出:
「你們幾個奴賊,可敢報上姓名,本官不殺無名之輩!」
「哇呀呀呀,吾乃大金國正紅旗巴牙剌巴音圖,這位是······!!」
說書人忽然停住,大笑三聲:
「哈哈哈!本官軍務繁忙,你們一起上,一起送你們上路!」
「你家主子阿敏已被本官斬殺三次,爾等無名鼠輩,敢阻本官走大道!納命來!吃我一槍!
噗嚕,那神龍大蘸金槍便如一個大蟒出洞,有似一條蛟龍出水,唰!唰!唰!連連挑倒兩個巴牙剌······」
前排坐著的一位少年茶客,哈哈跟著笑起來,此刻似乎魂穿劉招孫身上,他手中茶杯握成長槍,猛地向前刺出,滾燙的茶水倒在手上,兀自不覺。
那瘦臉說書人將驚堂木猛地一拍,卻聽一聲爆響,少年人這才覺得手背發燙,咬牙忍疼,卻不敢叫出聲來,只是抬頭盯著那說書人,焦急等他說出下文。
眾茶客注視之下,那瘦臉說書人喝了口茶,將茶杯放下,笑著拱拱手道:
「一桿神龍大蘸金槍攪動天津衛,五條天馬流星錘魂斷張家灣!」
「三尺龍泉萬卷書,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報國安天下,枉稱男兒大丈夫!」
「究竟何為大道?巴牙剌是死是活?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那少年霍然站起,跟著一眾茶客舉起手臂,手裡拿著零碎銀子,對著台上大叫:
「加場!加場!」
~~~~~~
吳霄回頭望望人頭攢動的茶館,剛轉過身,老張牽著馬車過來了,招呼他回客棧歇息。
「公子,今日評書聽得咋樣?得勁不?」
吳霄將手背過去,不讓這位老僕人看見,否則又是一番責罵。
「斷評的厲害,每次都卡在那個點上,賞錢都不加場。」
眼下京師最火的評書便是這「劉總兵大戰巴牙剌」,瘦臉老頭講的最好,沒辦法,只能等。
老趙想了會兒,眯著眼睛笑道:
「公子,自從這評書在京師講起,好多子弟都想去投遼東,聽說南直隸那邊也在講這評書,不知道和你聽到的一樣不?」
吳霄笑著搖搖頭,打發走老張讓他先回客棧去。自己轉身走向左安門,街道上人來人往,吳霄自顧自的往前走。
這幾日遼東戰事逼近,京師也嗅到戰爭的氣息,一些良家子視劉招孫為榜樣,也開始蠢蠢欲動。
大明路引制度崩壞已有百年,商品經濟的繁榮迫使人們自由流動,這是一個開放的時代,也是一個危險的時代。
少年吳霄一臉堅毅,想像著自己奔赴遼東建功立業的畫面,昂首走出了左安門。
他或許還不知道,此時此刻,在古老帝國的許多角落,無數像他一樣的良家子,也和他一樣正躊躇滿志,準備奔赴遼東。
六七月份的京師格外炎熱,正午十分,左安門外看不見幾個行人,早先聚集這裡的閹人不見了蹤影。
吳霄心底默默祈禱,希望年邁的父母能同意這次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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