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浮生偷得半日閒

  金虞姬帶著布木布泰靠在炕前划拳,不時回頭瞟官人一眼。

  楊青兒忙不迭朝夫君碗裡夾菜。

  劉招孫匆匆吃了幾口,拿起旁邊酒壺,一飲而盡。

  楊青兒見夫君興致盎然,令芍藥又篩來一壺。

  劉招孫平日極少暢飲,今日又是一日勞累,三杯兩盞便有些恍惚。

  三人都朝這邊望來,見他還披帶鎧甲,金虞姬笑說:

  「既是宴飲,官人披甲作甚?到了誥命夫人閨房,也該解甲歸田。」

  劉招孫無奈,只得脫了魚鱗甲,取下鐵臂手,穿著件三品文官仙鶴袍服。

  三人看他這個樣子,都咯咯笑起來。

  這其實是劉招孫的獨特衣品。

  文官官服穿在裡面,武將鎧甲戴在外面,平日不管走到哪裡,這樣的裝扮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哥哥,再脫!

  布木布泰滿臉通紅,蒙古女子的豪情上來,大聲喊叫。

  劉招孫被這女孩嚇住,只把袍服袖子擼起來,真像是要去下田摸魚。

  「脫什麼脫?咱們行酒令,誰輸,誰就喝酒!把丫鬟芍藥也叫來!人多才熱鬧。」

  劉招孫開始思考行什麼酒令好玩,每當他思考的時候,臉色便頗為肅然,仿佛又回到了戰場上。

  丫鬟芍藥拎來桶炭火,也靠著炕邊坐下。

  廂房裡春意融融,楊青兒只得脫了長襖,穿一件三色緞子斗小夾,底下是墨綠色長裙,抬眼望向夫君,越顯的嬌媚動人,眼如秋水還清。

  劉招孫對著布木布泰道:

  「都斯文些,別大呼小叫,否則康應乾又嚷嚷要送我金剛·····」

  劉招孫酒後失言,連忙止住話頭。

  在場四個女子,只有布木布泰沒聽懂這話意思,其他三個都捂嘴低笑。

  楊青兒撇嘴望金虞姬一眼,對劉招孫笑說:

  「官人青春年少,可別亂吃那些東西。」

  金虞姬故意要氣楊青兒,笑道:

  「官人可是坐懷不亂,奴家那日在渾河受傷,全身·····」

  劉招孫見兩個丫頭又要開車,連忙止住話頭,明代風氣之開放,遠超過他的預料。

  「還行不行酒令?一晚上都聽你倆嘮嘮叨叨,本官好不容易浮生偷得半日閒,別耽誤了。」

  兩女子相瞪對方一眼。

  大明好閨蜜立即恢復為一對情敵。

  金虞姬道:「拿骰子,咱們搶紅。」

  楊青兒道:「沒趣,不好。咱們占花名兒,不行就射覆。」

  劉招孫知道射覆是文人玩的酒局遊戲,據說很是高端。

  在甌、盂等器具下覆蓋某一物件,讓人猜測裡面是什麼東西,還要求必須用典故把謎底說出來。

  此類酒局遊戲,袁崇煥和孫傳庭這樣的進士出身才能玩得轉。

  金虞姬當然不行,劉招孫就更不用說了。

  劉招孫知道誥命夫人是想讓金虞姬出醜,他望著鉦帶上的箭插,對眾人笑道:

  「搶紅太俗,射覆太雅,都不好。」

  金虞姬和楊青兒異口同聲道:

  「那官人要玩什麼?」

  劉招孫抓過箭插里的十幾支輕箭。

  「投壺。」

  「咱們不拘禮數,不要文人那些繁文縟節,不管什麼依耳、貫耳、驍箭、散箭、全壺,(1)直接投,輸了的便喝酒。」

  金虞姬笑道:「這個好,這酒令好,好久沒玩了。」

  楊青兒笑道:「確實好久沒玩了,以前在父親軍中經常玩,都不是我對手。」

  「那便比比?」

  「比比就比比!」

  兩邊劍拔弩張,立即開始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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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芍藥拿來個竹雕的簽筒,將裡面的卦簽子都搖出來,把簽筒當做個簡易的箭壺。

  劉招孫順手在卦簽中摸出一支,背對著眾人,在燭火下念起來。

  「蟄龍已出世,頭角首生成,雲興雨澤····」

  「這·····」

  分明就是那日太清宮老道長贈給自己的揭語,為何在這裡又遇到?

  莫非這道人真有神通?改日回瀋陽必要拜會!

  當下劉招孫心驚不已,正要翻看後面解語,判知此簽吉凶禍福,卻聽楊青兒大笑起來。

  「安遠將軍,你不是我對手,換別人來!」

  回頭看時,金虞姬一臉茫然,喃喃道:

  「竟然輸了。」

  說罷,她上前清點投壺中箭數。

  「一、二、三、四,五」

  算起來足足比楊青兒少投中五支。

  楊青兒笑吟吟道:

  「好了,安遠將軍,罰酒五杯!趕緊喝!」

  金虞姬也不抵賴,抓起炕頭的酒瓶,在桌上倒下五杯酒,一飲而盡。

  布木布泰接過金虞姬位置,拿來十支輕箭,站在簽筒五六步遠的窗前,踮起腳尖,全神貫注望向簽筒,輕輕投了兩箭,全都命中。

  楊青兒也不看她,只是回頭望向夫君和朝鮮丫頭,見金虞姬還在和夫君低聲說些什麼。

  她接過箭,對著竹籤輕輕一投,那輕箭在她手中就像長了翅膀一般,全都聽話的飛入簽筒,看得布木布泰瞠目結舌,旋即用崇拜眼神望向誥命夫人,分明是想說楊姐姐真人不露相,竟然這麼厲害。

  芍藥丫鬟見夫人連勝兩人,這般驍勇,自覺投降,認了三杯罰酒。

  劉招孫正想來玩玩,卻被金虞姬沖在前面。

  「怎的?安遠將軍,還要比試?」

  金虞姬抓起一把箭,目不轉睛望向簽筒。

  結果朝鮮丫頭這次比上次更慘,輸了六支箭。

  臉色通紅的金虞姬在桌子上倒下六杯酒,身子卻像在船上似得搖搖晃晃。

  劉招孫一把扶住她,自己抓起酒杯,笑著把酒喝完。

  「夫人,她們都不是你對手,還是我來陪你玩,」

  說著走了過去,楊青兒順勢貼到官人身旁,劉招孫剛剛舉起手臂,感覺淡淡幽香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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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玩到後半夜,大家黑甜一覺,不知所之。

  及至天明,金虞姬睜眼一看,只見東方既白,天色晶明,忙說:

  「遭了,官人今日還要去巡視屯堡。」

  向對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見布木布泰頭枕著炕沿上,睡猶未醒,連忙起來叫他。

  劉招孫已翻身醒了,安慰道:「不遲不遲,袁崇煥應當還沒到,否則衛兵必來叫我了。」

  金虞姬連忙推布木布泰起身。

  小蘿莉坐起來,猶發怔揉眼睛。

  楊青兒已經梳洗完畢,回來對三人笑道:

  「你們三個不害羞,喝醉了,也不揀地方兒亂躺下了,都和官人躺在一起。」

  兩人都和劉招孫同榻,忙笑的下地來,說:

  「我們怎麼都記不起來了。」

  劉招孫笑道:「不妨不妨,反正沒脫衣服。」

  說罷,他起身披上魚鱗甲,楊青兒和金虞姬連忙上前給官人梳洗。

  劉招孫閉上眼睛,身邊左右都是兩人淡淡的體香,忽然感到一種從沒有過的輕鬆。

  註:(1)「連中」(第二箭連中)、「貫耳」(投入壺耳者)、「散箭」(第一箭不入壺,第二箭起投入者)、「全壺」(箭箭都中者)、「有終」(未箭入壺者)、「驍箭」(投入壺中之箭反躍出來,接著又投入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