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靈大人,我們在石村發現了狻猊,它與石村的祭靈大戰之後遁入山林,渾身是血看來受傷不輕。」
老狽精神一震:「老狻猊現在哪裡?」
「我們---速度跟不上---失去了它的蹤跡。」
「廢物!」老狽神色冷漠,一掌打死報信的狽村人。
狽風縱然心中怒火滔天,面上神色冷淡如常:「祭靈大人,那隻老狽本就壽元將盡,如今又和石村祭靈大戰一場,想必此刻已身受重傷,沒有多少戰力了。」
「嗯。」老狽點頭,對狽風的表現很滿意,「老狻猊逃不遠,你帶上狽村的戰士,跟我走。」
狽風為哭慘道:「祭靈大人,狽村戰鬥人員損失慘重,剩下的十個戰士,又在這次與石村的衝突中傷了幾個,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恐怕不僅幫不上祭靈大人,關鍵時刻還會成為累贅。」
老狽陰惻惻地點頭:「嗯,你說的有道理,那就將剩下的戰士一起帶上吧。」
狽風神色一僵,低著頭道:「是。」
老狽在狽轉身的時機,突然道:「狽風啊,你現在作為狽村的村長,一定要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目光要放遠一點。」
「狽村這次損失慘重,是老夫心急了,但若是老夫能夠吃掉狻猊,到那時狽村一定會在老夫的庇護下,成為大荒最強大,最繁榮的部落,些許犧牲是值得的。」
「狽風明白,一切為了部族。」
「你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就好,去吧。」
「是。」狽風躬身行禮,慢慢退了出去。
老狽半眯的眼眸微微閃動,毒蛇般盯著狽風的身影,先前的那些話連它自己都不信,自然不會奢望人類也信自己。
至於狻猊逃出石村,不論真假它都得去看看,即便他心裡再不相信,萬一是真的呢。
「區區螻蟻,希望你們識相點,千萬別跟老夫耍心眼子啊,老夫可捨不得現在就吃了你們這些小點心。」
狽風回去召集了十個戰士,其中六個都是皮外傷,看著嚴重其實不然。
他招來一個半大的孩子,拿出刀筆在一塊骨頭上刻下字跡:「小慶,你把這個送去給外面的石村人,地點就在村子外面的九道溝,要快。」
「嗯,風哥我一定送到。」 狽慶轉身下了地道。
其餘狽村的戰士盤坐在原地大口吃肉,養精蓄銳,整個狽村的上空瀰漫著悲傷的氣息,家家戶戶外面都掛著細長的白布條,呼喚那些逝去的戰士,招攬游離的孤魂。
很快到了出發的時間,老漢們相繼從自個家裡走出來送行,他們感覺得到,這次僥倖回來的戰士們,表面上沒說什麼,實則對祭靈大人的態度改變了許多。
小孩子都被母親關在家裡,躲著沒有出現。狽風等人面色如常地向家鄉父老告別,那隻老狽高高地飛在天上,全不在意下面的那些螻蟻。
天空下起了細雨,陰惻惻的天際上烏雲壓頂,白色單薄的布條在空中無力垂擺,被雨打下,被風揚起。
風雨敲打在木窗上,孩子們眼中閃爍著純真的光,躲在母親的懷裡,透過窗戶的縫隙緊緊盯著那些逐漸遠去的背影。
此刻,單純的他們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是本能地從大人那裡,感受到了某種情緒,因此變得安靜且乖巧。
隨著隊伍消失在森林中,狽村幾個族老盤坐在祖祠內,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脾氣最火爆的三長老忍不住道:「還等什麼,那畜生背叛了村子,妄為我等供奉了數百年,當立刻請出祖器,將其鎮殺。」
二長老沉聲道:「我看狽風那孩子似有所謀劃。」
「謀劃的屁,沒有祖器他們能打的過那老畜生才怪。」三長老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等村子的青壯死光,看你們幾個老東西怎麼辦?」
四長老附和道:「是啊,咱們不能坐以待斃,狽風他們若是再沒了,我們這些老傢伙還能支撐多久?」
「為了村長的生存,必須得做出行動。」
三長老直接說道:「請大長老,拿主意。」
眾人紛紛看向大長老,對方緊閉的雙目睜開,看不出悲喜:「祭出祖器,助風兒一臂之力。」
「早就該這樣,咱們快去吧。」
「等等,老三你急什麼。」
「都這個時候了,我能不急嗎?」
「去,讓人把小小慶叫來。」大長老淡淡道。
「是。」門外響起一道聲音,不多時狽慶走進祖祠。
「狽慶,拜見各位老祖爺爺。」
「起來吧,孩子。」大長老問道,「今天你狽風哥哥讓你出去幹了什麼?」
「事關狽村存亡,不得隱瞞,也不必擔憂,我們也想幫幫他。」
狽慶不敢隱瞞,將自己知道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
打發走小慶,大長老寒聲道:「看來那些優秀的後輩們,真的被那老畜生全害死了,要不然小風兒也不會寧願與石村合作,也要算計那畜生。」
「現在真的到了村子最危急的時刻了。」二長老微微嘆氣道。
三長老道:「哈哈哈,有什麼可擔憂的,我們這些老骨頭活了這麼久,不就是在等今天嗎?」
「三哥說的是,死有何懼?」四長老爽朗大笑道,「不論那石村有何算計,在祖器面前也得投鼠忌器,只要狽村有發展的時間,必定能重整旗鼓再次強盛。」
「至於那畜生,咱要吃它的肉,喝它的血。」
大長老率先起身:「我們狽村生存至今,先後經過四代祭靈,無數歲月與荒獸搏殺,一步步走到今天,絕不會就此終結。」
三長老嚷嚷道:「我們的祖先可以,我們也可以,即便沒有祭靈,也絕不會就此屈服大荒。」
「老傢伙們,召集那些老夥計們,讓我們這些老骨頭,為孩子們再戰一次吧。」
二長老跟著站起來,他的血氣早已暮暮沉沉幾欲枯竭,一雙乾癟的手掌與大長老一般無二。
三長老和四長老稍好一點,也只是一點而已。
一滴鮮血分別從他們手中滴落,滴在平凡的木板上,像滾燙的岩漿滲下去,滴濺在一方圓形的青銅鐘上。
「噹噹噹-----」一連串的浩大鐘聲響徹在狽村的天空上,此時此刻風雨停歇,陣陣蠻荒古樸之氣從底地下衝出,衝散了天空的烏雲層。
狽村家家戶戶的老漢們聽聞此鐘聲,垂垂老矣的身軀內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彎曲的脊背,顫抖的腿腳,在強大的意志下再次變得堅挺筆直,行動自如,恰如當年意氣風發,威猛無匹的勇士。
「這是------這是-----」
「老伴兒、兒媳呀,為我披甲。」老漢目光如電似有星光,精神之激烈恍若猛獸正在復甦。
老伴兒流下沉默的眼淚,和兒媳婦一起打開塵封多年的箱子,拿出裡面的皮甲,幫著老漢披上甲冑,腰側挎上刀劍,手裡緊握骨矛。
道道消瘦的人影走出家門,冷風下,沉暮蕭瑟,一桿舊日時光的戰旗迎風飄揚,那是一隻雄鷹,狽村三代祭靈的圖騰。
望著獵獵戰旗,老兵那即盡乾枯的血液再次沸騰,似有無窮的力量加持在身。
那直起來的脊樑,便不能再彎下去!
「老兄弟們,需要我們的時刻到了,讓我們為小崽子,打個樣,教教他們什麼才是戰士。」大長老身上符文流轉,高聲呼喝,「歃血!」
一滴滴血液從老戰士們的手心飛出,飛向祭台上的那方圓鐘鼎,流淌在古樸的符文上面,它們似乎活了過來開始變得生動形象,蠻荒古老的氣息越發浩大神秘,無形的力量展延開來,不斷衝擊著每一位老戰士的身軀。
「噹噹噹------」
鐘鼎懸浮在空中,發出一聲聲神秘的符音,老戰士們的身軀也開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乾瘦的身子,開始變得飽滿,低矮的身子,開始向上拔高,黝黑的皮膚變成古銅色-----
這群老頭子們,恍然間竟變成了鬚髮皆白,身體健壯的戰士,雄風不減當年,威勢更勝以往。
「出戰!」大長老鬚髮皆長,宛若一頭神獅。
「戰戰戰-----」老戰士們高聲呼喝,氣勢渾厚,無可匹敵。
「野草呦呦,春風萋萋。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冬室春家,唳獸之故。
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戌未定,靡使歸騁。
赫赫南仲,薄伐蠻荒。何草不黃?何日不行?何人不將?經營四方。
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壯士於役,不知其期。」
戰歌嘹亮軍伍雄壯,聲聲迴蕩在山野之間,老弱婦孺都在唱,他們在呼喊著,呼喊著獨屬於他們的野草,不屈的野草,在寒冬發芽,在春天狂妄,風吹雨打,天災人禍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