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寺前旌旗招展,萬曆皇帝朱翊鈞端坐在廟門前的御座之上,宮人及禁軍將其拱衛在中央。年近三十五的皇帝長了一張方方圓圓的臉龐,他的左手盤著一串念珠,臉上卻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疲憊。偌大的廣場左側坐定數名身著朝服的官員,右側坐的則是本次受賞的十二名將軍及所帶士兵。
錢貴站在毛懷山的椅後偷眼觀瞧,見萬曆又打了個哈欠,輕輕搗了搗身邊的姚豐:「陛下原來長得這般富態。」
姚豐瞪了他一眼,眼見場外游弋警戒的錦衣衛看向這邊,輕聲道:「閉上你的嘴!」連打眼神,錢貴看著廣場外圍遍布持槍肅立的禁軍,撇撇嘴不敢做聲了。
秉筆太監陳矩從小黃門手中接過聖旨,清了清嗓子正要宣讀,文班當中一名清瘦的官員排眾而出,跪在地上,口呼:「聖上,臣有本奏。」
陳矩一愣,下意識地看向萬曆,只見皇帝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文官,陳矩忙道:「這裡並非朝堂,你又奏得什麼本,今日封賞諸將,其餘的事寫摺子奏請。」
那文官不依不饒地道:「河南道水患,二十餘縣的百姓失去家園,急需賑災銀,這道摺子我已經上了兩月有餘,至今仍沒有批覆。若非聖上今日在場,只怕會泥牛入海,再無音信。」說著以頭搶地:「百姓無家可歸,流離失所,還望聖上體恤民情,儘快撥付賑災銀錢。」
皇帝眯起眼睛,不滿地看了陳矩一眼,陳矩登時慌了神,吩咐錦衣衛:「愣著幹甚麼,還不快將人叉出去!」
一旁的駱思恭隱晦地打了個手勢,兩名錦衣衛如餓狼般撲將上去,將那官員兩臂架住倒拖了下去。文官靜默地看著同僚以極其狼狽的姿勢退場,目光複雜地看向御座中的萬曆,而萬曆則好似沒事人一般,眼睛望著遠處,似乎被香山美景吸引了注意。
十二名邊將不知所措地相互看看,陳矩眼見場間氣氛脫離控制,忙趨前一步將聖旨展開,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恭承天命,君臨萬邦,豈獨乂安中華,將使薄海內外日月照臨之地,罔不樂生而後心始慊也。夫chao鮮,我二百年恪守職貢之國也。告急於朕,朕是以赫然震怒,出偏師以救之。諸將殺伐用張,揚我國威,教化番邦刁蠻,宣朕之仁義,朕實嘉之。」他頓了頓,繼續道:「馬玉璋、陳鼎立,兩位將軍上前聽封。」
被點到名的兩位邊將連忙站起,匆匆走到場中俯身跪倒,口呼萬歲。
穀雨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子急向崖下墜去,他嚇得魂飛魄散,心道:我命休矣!
忽地山谷颳起一陣狂風,將穀雨的身子吹起,穀雨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崖壁撞去。嘭地一聲,穀雨重重地撞在崖壁上,他雙手在光滑的石頭上瘋狂抓撓,猛地右手摳到一塊突出的石頭。他用盡力氣將身體貼在崖壁,雙腳試探性地下探,正好踩在岩石的縫隙之中,好容易穩定住身子。
山谷間的風似乎帶有實質的力量,在耳邊獵獵作響,暴露在外的肌膚被颳得生疼,同時下體湧起強烈的尿意。
張亮趴在崖邊看得分明,低聲咒罵道:「媽的,這小子命真硬。」說著竟然便要躍下去,錦衣衛嚇壞了,伸手攔道:「大人,使不得...」
張亮一把將其推倒,此時的他也紅了眼:「他媽的,忘了我們的計劃了嗎,還是忘了...忘了那些人...」手下人慚愧地低下了頭,張亮狠狠地道:「這小子必須死!」藉助崖壁上的突起慢慢向下爬去。
穀雨好容易將眼睛睜開,只見斜上方一個緩慢移動的人影,正是張亮。一瞬間穀雨的神色如同死灰,他左右張望,見左手邊不遠處有塊突起的石頭,他接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我能行,我能行。」猛地伸出左手探了過去,一把抓住那塊石頭。隨即左腳依樣葫蘆,尋找到著力點,身體猛地跨了過去,身後的石礫撲簌簌落了下去,穀雨低頭看下看了一眼,只見腳下霧氣縹緲,谷底深不見底,他的腦袋嗡了一聲,猛咬舌尖,強烈的痛感讓他回復了清醒。
他不敢再向下看,參照剛才的辦法向左側尋找新的著力點。但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了,張亮顯然更精於此道,他雙手雙腳連攀,已更加精準的身手快速地向穀雨逼近。
穀雨一時慌了手腳,左手扳住一塊石頭,不待確認便想挪動左腳,哪知那塊石頭並不牢穩,隨著穀雨加壓,那石頭竟然被連根拔起摔向谷底!穀雨的身子向前搶出,他連忙將左腳撤回,身子緊緊地貼在崖壁,鼻窪鬢角在瞬間出了一層冷汗。
「不要管他,不要管他。」他反覆默念著,下意識地忽視掉張亮,只專注於自己的事情,原先那石頭掉出後露出一截淺台,穀雨重新伸手摳住,挪動起身體,這一來他的速度反而有所提升,崖邊的錦衣衛道:「找石頭,砸死他!」
幾名錦衣衛從林間撿起塊塊石頭,小的有拳頭大小,大的有如寒瓜,紛紛聚到崖邊尋找著穀雨的身影,這崖壁怪石嶙峋,凹凸有別,穀雨的身影時而可見時而又被巨石擋住,幾人覷到空處,將石頭狠拋向穀雨的腦袋。穀雨聽得頭頂風聲有異,但奈何不便躲避,躲開了腦袋,一塊巨石正砸在他的肩頭,他肩頭本有舊傷,此時傷上加傷只痛得他全身痙攣般地抽搐。
眼見不遠處便有一塊巨石,他咬著牙挪到那巨石之下,石頭才砸不到他,還未等鬆口氣,忽聽身後異響,他悚然回頭卻見張亮已近在眼前,張亮獰笑著一腳蹬向穀雨的後腰,穀雨抽腳躲避,張亮一腳走空不待喘氣,又是一腳蹬出,這次的目標卻是穀雨的右臂,穀雨無奈,只得鬆脫了右臂,半個身子登時懸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