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峰嗤笑道:「這位胡應麟可不是尋常人,據說此人為民請願,得罪了皇帝,被秘密關押在金陵大牢中,不久前被遞解入京,京城百姓聞風而動,城外相迎,鬧得沸沸揚揚。」
程之龍眼珠轉了轉:「他與你老兄有交情?」
段西峰知道對方在出言試探,不動聲色地道:「我與老胡不認識,倒與他兒子小胡有幾分交情,老胡得罪的畢竟是皇帝,小胡擔心這一去從此天人兩隔,便想在他入京之前見上一見。」
「原來如此。」段西峰給出的理由合情合理,程之龍不由地信了幾分。
段西峰又道:「小胡只知道老胡不日來京,但具體是什麼日子哪個時辰,走水路還是走旱路一概不知,只能藉助程大哥的勢力幫忙尋找,有了消息也好告知於我。」
程之龍道:「那若是今天等不到呢?」
段西峰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那也只能怪他父子福薄。」
程之龍手指輕輕叩動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叩擊聲,段西峰這句話擺明了告訴他這個忙只幫到今天,過了今晚不會再麻煩他,他終於放下心來,想了想又道:「負責押解胡應麟的是?」
段西峰心中一動,程之龍外表粗豪,但性格謹慎,一個偌大的漕幫,手下人魚龍混雜在他手中生不出半點亂子便很能說明問題,他吃的是漕運這碗飯,對抗朝廷的事兒定然是不會做的,這也是他最顧忌的問題,段西峰道:「這倒是不知了,不過此事最早是從金陵府傳來的,想必是金陵府的衙役吧。」
說到此處站起身來,抱拳道:「程大哥,弟兄吃的是太平飯,端的是太平碗,無意與官府為敵,迫不得已求到你門下,只要教他父子遠遠見上一面便足矣,西峰的為人你是清楚的,吐口唾沫是個釘兒,絕不讓程大哥為難。」
「言重了,」程之龍隨之站起來,將他腕子扯下,向門口的漢子吩咐道:「將賞格再提兩成,務必找到這位胡應麟,這個忙我幫了。」
段西峰感激道:「多謝程大哥。」
程之龍將他拉回到椅中:「自家兄弟哪來的那麼多客套,你便在此處安心等著,與愚兄吃茶聊天。」
段西峰笑道:「正有此意。」
官道之上塵土飛揚,張回一騎絕塵,終於能看到洪光一隊人馬的身影,不由地欣喜若狂,放聲大喝:「小的們,前方不遠就是胡應麟,拿下此獠當居首功!」
身後的錦衣衛露出貪婪的目光,口中呼喝怪叫,如狂風驟雨卷向洪光。
方才的一番血戰,讓每個人的血性以及凶性被激發出來,此刻的洪光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獵物而已,他們已經輕而易舉地擊敗了潘從右的部隊,眼前這區區幾人又算什麼?
洪光聽得動靜扭頭看來,臉色微變:「快走!」
張回的笑聲如同夜梟:「想跑,哪那麼容易!」
令人心驚的馬蹄聲中,兩方人馬首尾銜接,戰在一處。
胡應麟戰戰兢兢回過頭來,恰看見身旁一騎猛地一頓,馬上騎士翻身跌落,只嚇得他臉色蒼白,洪光卻充耳未聞,張回的瘋狂與兇殘超出他的想像,唯一能做的就是驅動胯下馬儘快脫離戰圈。
事與願違的是張回趁著雙方絞殺的功夫圈馬繞到外圍避開攔截,風馳電掣追到他身後,繡春刀化作匹練直刺洪光後心。
洪光撥馬回擋,張回的刀鋒卻徑直向胡應麟而來。
洪光氣道:「卑鄙!」
這一刀攻己所必救,洪光只能無奈地再次撥轉馬頭,手中長刀勉強格擋,張回刀未使老便中途變招變砍為削,鋒利的刀頭擦著洪光的手臂划過,洪光疼得渾身一哆嗦,手臂上已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
張回一計得逞,露出獰笑,緊跟著又是一刀揮出,這次卻是直奔洪光的面門。
洪光痛苦地呻吟一聲,舉刀格擋,鐺地一聲脆響,虎口發麻,手中鋼刀險些拿捏不住,張回乘勝追擊,兜頭又是一刀。
「胡大人莫怕,我們來了!」
張回的刀停頓在半空,他錯愕地回過頭,卻見官道來處沙塵大作,一隊人馬呼嘯而來。
頭前兩人,一人生得唇紅齒白,面目俊朗,正是小白,另一人卻是穀雨。
身後則是潘從右、陳譜等人,在兵丁的簇擁下急急趕來。
他們匯合了!
張回眼中寒芒一閃,半空中的繡春刀劃了道弧線,直奔洪光而去。
小白冷哼道:「放肆!」身子自馬鞍上騰空而起,如一隻蹁躚大鳥躍過正在激戰中的兵丁與錦衣衛頭頂,撲向張回。
安生被嬌娘抱在懷裡,仰頭看著小白,眼睛和小嘴張成了圓形:「娘,他飛起來了。」
張回耳聽得身後惡風忽起,只能舍了洪光,回刀自救。
洪光趁此功夫猛踢馬腹,馬兒猛躥而出,暫時脫離險境。
小白身在半空,眼見張回一刀遞上來,連忙縮腹轉身,落在張回的馬股上,足尖一點踹向張回的太陽穴,張回大驚失色,一骨碌跌下馬鞍。
穀雨打馬而來,向洪光吼道:「還不走?!」刀柄在洪光的馬股狠狠一拍,那馬兒長嘶一聲,絕塵而去。
「大人!」
「大人!」
錦衣衛手忙腳亂地將張回扶起,張回望著小白遠去的背影,心有餘悸地道:「此人是仙是鬼?」直到一隊人馬消失在官道盡頭,張回回過神來,撣掉身上的塵土:「放信鴿,潘從右和胡應麟已進入天津,這是陛下最後的機會,他知道該怎麼做。」
錦衣衛道:「要追上去嗎?」
張回眯起眼睛:「既然穀雨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那他棄船之時想必已落入齊全兒和任重的眼中,我只是奇怪這兩人為何遲遲不見蹤影?」
錦衣衛道:「會不會,那個...」
張回瞟了他一眼:「你想說他們全軍覆沒了?」
錦衣衛咽了口唾沫,沒敢回應張回的問題,張回卻道:「他們所在的戰船在河道上幾乎是無敵的存在,穀雨想要贏,那只有再奪一艘戰船,他有這個能耐嗎?」
錦衣衛趕緊搖頭,張回好笑地看著他:「其實最重要的是穀雨的態度。」
錦衣衛有些懵,聽不懂張回的意思,張回道:「潘從右的人馬加在一起雖然僅餘二十餘人,比起我們卻也占據優勢,為何不乾脆將我們殺個乾淨?」他並沒有指望錦衣衛回答,頓了頓才道:「因為他的後方也有追兵。」
錦衣衛大喜:「追兵便是齊全兒和任重。」
張回望著官道,喃喃道:「前堵後截,這天津衛便是我和陛下親手為你們打造的死局,縱使爾等智計百出,又如何逃得出這天羅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