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馬蹄得得。
鄭員外不愧是生意人,不僅成熟多金,而且能言會道,轎廂之中聊的話題都是陸詩柳喜歡的,胡時真即便與陸詩柳解開心結,但仍然見不得鄭員外那一副諂媚的樣子,藉口傷病難耐,閉眼歇息。
直到晚霞映紅了天,鄭員外撩起窗簾看了看,向車夫問道:「走到哪裡了?」
車夫回道:「離廊坊還有二十里地,小的使使勁可以趕在城門落鎖前可入城。」
鄭員外沉吟片刻:「咱們趕了一天的路,我和陸兄兩個大男人還好說,陸姑娘怕是累壞了,再住在鄉野小店可怎麼行,今晚就進城住吧。」
「得來!」車夫應了一聲:「各位坐好了...咦?」
身後馬蹄聲攢動,來勢甚急,車夫扭頭看去,只見得馬車後塵土飛揚,一群身材矯健的漢子縱馬飛馳而來。
「吁!」車夫連忙將馬車勒停在路邊,三人毫無防備,身子重重撞在廂壁上,雖然有軟飾包裹,不至於受什麼傷,但鄭員外還是覺得老大沒面子,撩簾走了出去:「怎麼回事?」
車夫戰戰兢兢地指向身後:「您...您看。」
話到人到,馬上騎士已奔到切近,鄭員外為其威勢所迫,乖乖地住了嘴。
馬群呼嘯而過。
「呸!呸!」捲起的風沙糊了鄭員外一臉,他忙不迭地吐出嘴中的沙子,剛想說兩句硬氣話,卻見落在最後的一名漢子勒緊馬韁,馬頭一轉徑直向自己而來。
胡時真透過窗簾縫隙看著對方,忽地認出了對方的長相:「是廖文生的人!」
陸詩柳頓時緊張起來,湊到胡時真身邊:「怎麼辦?」
胡時真咽了口唾沫:「別出聲。」
離得近了,鄭員外見那漢子滿臉橫肉,身材健壯,腰挎鋼刀,威風凜凜,不由地生了懼意,那人眯著眼睛看看車夫再看看鄭員外:「幹什麼的?!」
「您...您是?」鄭員外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差的!」那漢子掏出腰牌一晃,隨即又塞了回去,鄭員外連那牌子輪廓都沒看清,更遑論腰牌上的字了,對方是哪個衙門的更是一概不知,但對於一名商賈而言,這已經足夠了,他連忙從馬車上跳下來,躬身施禮:「官爺官爺,不知有何貴幹?」
那漢子不耐煩地道:「回答我的問題。」
鄭員外愣了愣,連忙答道:「小的叫鄭希林,十八里店人氏,與同伴去往天津,談一筆生意。」
那漢子又道:「見沒見過一男一女?」將服飾樣貌說了。
鄭員外當即便是一怔,聽樣貌倒是與馬車中的陸氏兄妹有幾分相像,但服飾可就差得遠了,忙將頭搖得撥浪鼓。
那漢子兜轉馬頭:「娘的,浪費老子時間。」一磕馬腹,絕塵而去。
鄭員外嚇得兩股戰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車夫看他好像傻了一般,連忙將他扶到車旁:「鄭員外,您沒事吧?」
「讓我緩緩。」鄭員外兩眼無神。
車夫背地裡撇了撇嘴,將他扶到馬車上,鄭員外一屁股坐了下來,抹了把冷汗:「怎麼跟凶神惡煞似的?」
胡時真裝模作樣道:「看來是官差辦案,鄭員外又沒做過虧心事,無需害怕。」
陸詩柳見他語氣中帶著幸災樂禍,忍不住剜了他一眼:「一邊兒去!」
胡時真悻悻地搖了搖頭,陸詩柳溫聲安慰道:「鄭員外,既然他們走了,咱們也啟程吧。」
鄭員外扭頭看向兩人,眼神中充滿古怪:「聽那人描述,你二人相貌倒有幾分吻合。」
兩人心中咯噔一聲,陸詩柳強笑道:「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誰又沒幾分像呢,我聽那位官人也說了,我們衣著與那兩位不盡相同,找的不可能是我兩人。」
鄭員外喃喃道:「你們不是去過成衣鋪子嗎?」
胡時真回過神來,裝作惱怒地道:「我和妹子奉公守法,老實本分,從未與人發生過爭執,沒想到鄭員外還是信不過我兩兄妹,也罷,我兩兄妹就不給您添麻煩了,咱們後會有期。」說著拉住陸詩柳的手便向轎廂外走去。
「慢著,慢著,」鄭員外對陸詩柳心生好感,豈肯放她輕易離去,再看兩人表情又是委屈又是生氣,心中便信了五分:「我又沒說過官府要抓的就是你們兩位,是我說錯了好不好,兩位留步。」
陸詩柳泫然欲泣:「鄭員外熱忱善良,我和兄長本想到天津後再行報答,如今看來還是緣分未到。」
「到了,到了,」鄭員外忙不迭,臉色漲得通紅:「我給兩位賠個不是好不好,車夫,還不啟程?」
「各位坐好!」車夫揚聲道,馬車骨碌碌跑了起來。
胡時真和陸詩柳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好笑,紛紛別過了臉。
「轟隆!」河面上一聲炮擊,預示著攻打的開始。
官船的甲板上兵丁、水手迅速向前艙跑去,大腦袋高聲叫道:「不要慌亂,貼著牆坐!」
眾人依言在牆邊貼了兩排,嚴陣以待,下午的時候水手們在牆壁上釘上了把手,此刻每個人都牢牢抓著,不敢有絲毫放鬆。大腦袋扭頭看向彭宇:「水桶準備好了嗎?」
彭宇臉色緊繃:「白天按照老黃、老陳的交待全都準備好了。」
「還有急救的藥品呢?」大腦袋不放心地道。
彭宇高聲道:「也準備好了,夏郎中她...」
「別擔心,有我在...哎喲!」大腦袋的話還沒說完,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炮聲,船身出現巨大的傾斜,艙室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嬌娘把安生牢牢摟在懷中,兩眼緊閉不敢睜開。
「坐穩了,手別鬆開!」大腦袋咆哮道,頓了頓忽然道:「彭宇,你他娘的把燈熄滅了嗎?」
彭宇道:「熄滅了...」他的話戛然而止,順著大腦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船尾上一盞光亮劇烈搖擺,在漆黑的夜色下分外扎眼,彭宇的臉一下子瞬間白了。
大腦袋氣道:「娘的,咱們成了活靶子!」
又是一聲炮響,船身在持續搖晃,彭宇嚇得砰砰直跳,面色糾結片刻,忽地一躍而起:「我去熄滅它!」
「回來!」大腦袋叫道,但彭宇已經踉踉蹌蹌向外跑去,大腦袋想去幫忙,但他脫不開身,夏姜雙目緊閉,被嬌娘和大腦袋夾著,嘴角一絲血跡,似乎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