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回站在戰船的甲板上,手裡擎著一面三角旗,他惡狠狠地看著前方的官船,用力將三角旗一揮:「開炮!」
「轟隆!」又是一聲炮響,彈丸呼嘯著從炮口飈射而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彈丸在官船三五丈的水面上炸開。
「可惜!」齊全兒站在他身邊,露出遺憾的表情。
張回冷冷地道:「怕什麼,躲得了一炮,難道能躲得了我十炮嗎?」手中三角旗再次用力一揮。
齊全兒緊緊地觀察著水面,很可惜,又是一炮落空。
身後任重的聲音傳來:「他奶奶的,你們當年和官軍打仗的時候,抱怨手中沒炮,現在有了炮,可也不見得你們會用,一群廢物,真真氣死我了!」
齊全兒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那武將知道了張回的身份,為求戴罪立功,便將碼頭上一艘防患水賊的戰船借給了張回。張回接收了戰船,卻拒絕了對方上船協助的請求,齊全兒知道他的心思,他之前謊稱在捉拿逆賊,若是被這群官兵知道官船上眾人的身份,不免節外生枝。
任重大言不慚地將這活接下了,如今看來對方果然是水賊出身,操船得心應手,但至於這大炮嘛,齊全兒只有苦笑應之。
張回忽地「嗯?」了一聲,齊全兒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官船上,不覺便是一怔,眼前漆黑一片,稀疏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前方一團團模糊的黑影:「對方熄了燈?」
張回冷冷地點點頭:「黔驢技窮,若是撞了船我們省得動手了。」
齊全兒擔憂地道:「不怕他們改道嗎?」
張回道:「只有一條道,不怕他們跑了,任大當家,告訴你的人追上去,離近了開炮,我就不信他們還能跑得了!」
「知道了!」任重的大嗓門在黑夜中顯得尤為清晰:「二郎們,操練起來!」
浪花翻卷,戰船在水面奔騰,夜風颳在臉上,竟有些隱隱的疼痛,張回喃喃道:「決不能讓胡應麟跑了。」
齊全兒驚訝地道:「大人為何這般篤定了?」
張回生性多疑,這一次卻甘心冒險,齊全兒嘴上不說,心中卻有諸多疑問,張回幽幽地道:「官船上見到了一位故人,一個我決計想不到會此時此地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齊全兒恍然,張回所說的一定是先前在官船之上只一招就讓他敗退的那位老人:「他是誰?」
張回道:「前輩。」
齊全兒一驚:「他也是錦衣衛?」
張回道:「是對面的人,曾孤身一人救過世宗皇帝。」
「這人本事這麼大?」齊全兒的聲音都打顫了,想起方才那老人如鬼魅的身法,竟有種死中得活的僥倖。
張回點點頭,眼中的恐懼一閃而逝:「他姓陳,單字譜,是北鎮撫司一位傳奇的人物,老廖奉陛下之命清查異己之初,陳老前輩主動請辭,之後便不知所蹤,因此我與他之間並沒有梁子,想不到他竟然出現在這裡。」
齊全兒愣怔半晌:「那...那要怎麼辦?」
張回哼了一聲,殺氣盈面:「既然他選擇與本官為敵,那便是與陛下為敵,還能怎麼樣,當然是為陛下除此奸佞!」
齊全兒凜然道:「是!」
張回吐出一口氣:「只有我們兩人了,齊全兒,接下來的每一步你我皆需謀劃清楚,別落了別人圈套。」
齊全兒心頭一緊,錦衣衛隨著張回上了官船,但除了自己,其餘錦衣衛皆留在了船上,以那位老人的身手,多半是凶多吉少。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沮喪:「大人,我會護著你安然入京的。」
張回笑了笑:「為了你我的富貴,為了你兒的前程,咱們都得活著進京,不僅要入京,還要帶著胡應麟見陛下。」
他哪裡來的自信?
齊全兒心念電轉:他還有殺手鐧!
大腦袋和彭宇費力地抬起一具屍體扔出了船,兩人趴在船舷下大口地喘著粗氣,彭宇道:「全是那位老人家一人的手筆?」
大腦袋敬畏地望向艏樓,沉聲道:「一個人。」
「媽呀...」彭宇吐了吐舌頭:「看上去不過是位尋常的老船夫,哪想到人家這麼大的本事,聽說那些全是錦衣衛好手,竟一個也沒活下來,我要是有那個本事,嘿嘿...」
大腦袋拍拍他的肩頭:「別發癔症了,那些當兵的傷了好幾個,把藥箱取來,咱們去瞧瞧。」
彭宇笑嘻嘻地看著他:「看你總罵罵咧咧的,原本也是關心他們的嘛。」
「閉上你的嘴!」大腦袋兩眼一瞪,作勢欲打,彭宇抱頭鼠竄,大腦袋笑了笑,再次看向艏樓。
穀雨緊張地看著前方,嘴中念念有詞:「千萬別撞了,千萬別撞了,老天爺保佑,只要這次沒事,我以後再也不吃海鮮了。」
「閉嘴吧!」船老大被他碎碎念,一個頭兩個大:「這是河,哪來的海鮮?」
穀雨訕訕地笑了笑:「老丈,你的眼睛真能在黑夜中視物嗎?」
「這就是傳說中的夜視眼吧?老漢只聽過,卻不曾親眼見過,」老黃也不禁發出驚奇的讚嘆:「你想必是屬貓的。」
「我這本事不值一提,」船老大淡淡地道:「我能幫你看清方向,但若是逃出生天,還要看你老黃的本事。」
「瞧好吧。」老黃信心滿滿:「這河道我跑了一輩子,閉著眼也能開。」
穀雨和船老大連忙道:「你可別。」
老黃笑道:「老哥,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的徒子徒孫都是你救的,教他們如何感激你?」
船老大道:「我姓陳,你叫我老陳吧,不過他們可不是我救的,是這小子出的餿主意。」
穀雨道:「若不是船老大指認了潛藏在水手中的錦衣衛,我也不能將他們統統帶上岸,要謝便謝你自己吧。」
老黃嘆了口氣:「都是跟著我混口飯吃的,總不能讓他們丟了性命,我不能對不起人家,」他緊張地盯著水面,陳譜時不時為他修正航向,身後的戰船也沒了動靜,陳譜看出穀雨的心思:「對方沒有放棄,還在牢牢地跟著,我猜他們不過是想等離得近了再開炮。」
穀雨點點頭,心頭那塊大石不知不覺間又提了起來,陳譜忽地笑了:「若是讓他們知道,潘從右和胡應麟早已不在船上,怕是要氣得跺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