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搶救

  官船上,潘從右心中一沉,此時正值夏季,沒有衣物被褥倒是次要的,但口糧僅能維護到明日,這百十號人能撐幾天?

  船老大見他面有難色,趕緊道:「大人卻也不必太過擔心,沿途城鎮眾多,只要出具官憑印信,當地官府都會予以配合。」

  潘從右點點頭:「補給的事我來安排。」

  船老大拱手道:「辛苦大人。」

  小成慌裡慌張走進來:「大人,藥石不夠用了!」

  潘從右好容易鬆動的臉色又崩了起來,船老大道:「我這裡有。」

  將徒弟喚過來,那徒弟是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聞言向小成一拱手:「官爺,你隨我來。」當先向艙外走去,甲板上、船艙里擠滿了兵丁,陸地上的廝殺天昏地暗,不少人受了傷,或躺或臥,不住口地呻吟。

  小成臉色焦灼:「弟兄們稍候片刻,我取了藥便來。」

  大腦袋正在給一名傷兵包紮傷口,彭宇蹲在不遠處,用海水給另一名傷員清洗創傷,那漢子強忍著疼痛,嘴中嘶嘶有聲。

  大腦袋忙得兩手是血,顧不上擦一擦,見小成隨在那名水手身後從人群穿過走向船艙,擰著眉毛向小成道:「你他娘的不會快點嗎?!」

  小成氣得向他揮了揮拳頭,身影在船艙一閃,不見了蹤影。

  甲板上,穀雨、安生母女倆也在照顧著傷員,穀雨尚且好說,安生與嬌娘不通醫術,全靠夏姜現場指揮,重傷的治不了,只能照顧照顧輕傷員。夏姜有心無力,只能幹著急。

  小白則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

  兵丁往來穿梭,大呼小叫,官船之上紛亂不已,一直忙到後半夜才漸漸平息。

  潘從右手裡提著氣死風燈,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向甲板,穀雨連忙上前接過燈盞,攙住他胳膊輕輕扶他在甲板上坐了:「怎麼不見丁大哥?」

  潘從右揉著酸痛的肩膀:「他在金陵傷得不輕,這一路顛簸他強忍著不說,方才險些昏倒,我讓他去船艙休息了。」

  穀雨點點頭:「大人也該早些休息。」

  潘從右苦笑道:「睡不著。」瞥向一旁的夏姜,夏姜兩眼緊閉,倚在船幫上睡著了:「夜寒風重,讓夏姑娘去船艙吧。」

  穀雨輕輕攥起夏姜柔弱無骨的手掌:「她說在我身邊才能睡得著,船艙就讓給那些傷重的軍爺吧。」

  潘從右嘆口氣:「連累你們一起受苦了。」

  穀雨搖了搖頭,兩人相顧無言,潘從右扭頭看向另一邊的小白:「你小子失了魂嗎?」

  小白抬起頭,臉色僵硬,他用兩手在臉上狠狠搓了搓,挪到潘從右身邊:「在想事情。」

  潘從右在他腿上拍了拍:「不要想。」

  小白一怔,潘從右注視著他的眼睛:「這也是老夫要做的。」

  小白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看向穀雨:「你比我強大。」

  穀雨的眼睛中藏著很深的情緒:「我習慣了。」

  「習慣了生死?」小白歪著腦袋問道。

  「習慣了接受,」穀雨平靜地道:「無論多壞的結果,既然是老天給的,我都接著。」

  小白仍然歪著腦袋,認真地想了想:「你這話似乎是說給我聽的。」

  穀雨輕輕笑道:「這個道理教會我珍惜身邊的一切,」他忽然感到手掌被夏姜握緊了,扭頭看向夏姜,後者呼吸均勻,仍在睡夢之中,他心中湧起暖意,眼神溫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珍惜身邊的每個人。」

  小白吐了口濁氣,眼望星空:「聽你這樣一說,我想念父親他老人家了。」

  潘從右隨著他抬頭:「想他就回去看看他吧。」

  小白霍地扭頭:「你要趕我走?」

  潘從右仰著脖子並沒有看他:「你該回去了。」

  「你...你...」小白不解地看著他。

  潘從右沉聲道:「跟在我身邊太危險了,不僅會有性命之憂,而且你出身名門,為了我一個糟老頭子平白得罪錦衣衛,你可想過如何向身後的山門,向你的家族交代?」

  小白一怔,他定定地看著潘從右,潘從右回視著他:「小白,你我非親非故,又無官身,只不過受你那師兄請託護我周全,無論在金陵還是這一路上,若無你捨身相護,老夫是決計走不到今天的,你為我做的夠多了,眼下前路生死不知,若老夫再裝傻充愣就是在算計你這娃娃了。」

  小白嘴唇翕動,看著面前的老人,過了半晌他搖了搖頭:「我不走。」

  潘從右愣了愣,小白硬聲道:「師兄交待給我的任務,我還沒有完成,我不走。再說,再說...你這老頭兒手無縛雞之力,我走了你明天再遇到張回,豈是他的對手?」

  潘從右耐著性子跟他講了半天,小白油鹽不進,潘從右火冒三丈,揚起巴掌:「小兔崽子,老頭子說話不好用了是不是?」

  小白撇撇嘴,將頭扭向另一邊。

  潘從右那隻手舉了半天終是落不下去,最終輕輕落到小白頭頂,用力揉了揉:「你啊。」那語氣中帶著無奈,帶著惱火,又帶著寵溺。

  穀雨一直沉默地看著,看到這一幕忽地眼眶一熱,此刻他也有想念的人。

  潘從右向他看來,穀雨笑了笑:「我也不走。」

  「你們這些年輕人。」潘從右笑著搖了搖頭。

  穀雨收斂笑容:「大人,張回此來大張旗鼓,不惜襲擊官軍,所圖不過是名階下囚,這事該是另有隱情吧?」

  潘從右表情恢復了凝重:「可是我左思右想也想不通,這究竟是何道理呢?」

  穀雨沉吟道:「我倒想起一事,不知大人可還有印象,那日在興善寺中,張回曾說自己奉皇命辦案,卻始終拿不出個理由,最後反而是陛下一道聖旨,將胡大人押解回京。既然陛下有旨意,為何張回先前不說?既然已經委派張回,為何又要頒一道聖旨,命大人負責此事,卻將張回獨獨排除在外?」

  他這一提醒,潘從右頓時皺緊了眉頭:「按理說也該讓張回隨我一同回京復命才是。」說到此處,忽地變了臉色:「不對不對,糟之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