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巡檢司風風火火走到儀門,卻紛紛停下了腳步。
「怎麼回事?」崔巡檢從人群後走來,縣衙中門大開,他也愣住了:「唔...大人你看!」
鄧文翰望著洞開的大門,心裡咯噔一下,臉色登時變了。
縣衙三門,西門稱為死門,供死囚出入,東門稱為生門,官吏通勤之用,中門只有在知縣上任當天開啟,鄧文翰都不記得上次中門大開是何時了。
他冷哼一聲,背負雙手走上前去,值守的弓兵連忙見禮:「大人。」
鄧文翰望著中門:「怎麼回事?」
弓兵戰戰兢兢地道:「回大人的話...」
「鄧知縣!」中門走出一名年輕人,正是小白。
「你是誰?」鄧文翰見這小伙子生得明眸皓齒,目若朗星,雖然初次見面,但其氣旋軒昂,自成一格,令人不敢輕視。
小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潘御史有請。」
「唔!」鄧文翰腦袋嗡了一聲,渾身打個激靈。
身後的崔巡檢也被嚇得不輕,樊志華則在一瞬間臉色變得煞白。
小白收斂笑容,加重了語氣:「鄧知縣,潘御史尋訪至此,請你入內問話,你聽不見嗎?」
「抱歉抱歉,」鄧文翰很快回過神來,拱手道:「御史大人親臨高郵,乃是鄙縣之榮幸,還請小大人頭前帶路。」硬著頭皮隨著小白邁過門檻。
大堂之上,潘從右正襟危坐,堂下三班六房的主官恭謹地垂手肅立,站在兩側的卻並不是皂班的衙役,而是些陌生面孔,一個個腰板挺直,面容整肅,殺氣騰騰,非尋常皂吏可比。
鄧文翰退無可退,快步走到堂下,躬身施禮:「高郵知縣鄧文翰拜見潘大人。」
潘從右放下手中公文,居高臨下地看著鄧文翰,他不說起來,鄧文翰動也不敢動。
潘從右與他的交鋒處於地下,雙方各有軟肋,正打得難解難分,潘從右忽然亮明身份,這讓他如何不慌,他所接觸的官員往往迂腐呆板,應付起來如魚得水,何曾見過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
他內心忐忑不安,偏偏不敢表現出來。
潘從右並沒有表明此次到訪的目的,高郵縣一眾官吏不免惴惴,不安的情緒在發酵,大堂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鄧知縣,久仰大名,起來說話吧。」最終還是潘從右打破了沉默。
鄧文翰爬起身來,弓著身子道:「不知潘大人蒞臨鄙縣,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則個。」
潘從右臉上看不出表情:「此來也是機緣巧合,本官行經此地,恰巧遇上一樁怪事。」
鄧文翰心裡一緊:「哦?下官願聞其詳。」
潘從右慢悠悠地道:「我在官道之上偶遇一伙人身著巡檢司的公服,襲擊一隊行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發生如此猖獗之事,本官出手,將那十二人救了。」
哄!堂上登時亂了起來,眾官員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誰也想不到潘從右一出口,竟然是這樣石破天驚的消息。
崔巡檢原本在堂外站著,潘從右說完話,嚇得他噗通跪倒在地:「冤枉,大人,一定是有人假扮巡檢司的兄弟!」
鄧文翰腦袋嗡嗡作響,打起精神道:「崔巡檢說得不錯,定是有人假扮。」
「不著急,」潘從右擺擺手:「你可知道那十二人是什麼人?」
「什麼人?」鄧文翰機械地答道。
「書生,十二名書生,據說是懷疑今年縣試舞弊,名次被人巧取豪奪,正要去揚州府上告,卻不想被巡檢司查知此事,追上去殺人滅口!」潘從右淡淡地道。
哄!堂上更加亂了,眾官員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驚愕、憤怒、畏懼,不一而足。
崔巡檢嚇得抖若篩糠,強辯道:「大人,高郵縣巡檢司奉公守紀,絕不會知法犯法,一定是有人假扮的。」
「哼,假扮!」潘從右騰地站起身,臉色黑沉:「樊志華何在?!」
樊志華在崔巡檢身後跪著,潘從右一聲斷喝,瞬間讓他魂飛魄散:「大,大人...」
潘從右戟指道:「你率眾擊殺高郵縣書生,認是不認?!」
「我...我...」樊志華嚇得六神無主,以頭搶地:「大人,我錯了,是小的該死...這一切都是...」
崔巡檢舉起鋼刀向他的臉用力揮了下去,樊志華全無防備,「啊!」地一聲慘叫摔倒在地,鮮血從嘴中流出,崔巡檢義憤填膺:「好你個樊志華,竟然背著本官這齣這等下作之事,國法難容,我巡檢司更是不能忍,」轉向潘從右:「這廝欺上瞞下,還望大人嚴懲。」
「嚴懲...」潘從右點點頭,崔巡檢拙劣的表演似乎說服了他:「左右!」
當即便有兩名小伙子走上前架住樊志華,潘從右道:「將這廝拖出去,大刑伺候,教他說出幕後主使!」
「是!」兩人應道,拖起樊志華便走。
樊志華嚇得尖叫連連,崔巡檢望著樊志華驚恐的面孔,止不住地哆嗦。
潘從右又道:「崔巡檢!」
崔巡檢顫聲道:「是我治下不嚴,衝撞了大人,卑職情願領罪。」
潘從右氣極反笑,這崔巡檢輕描淡寫的一句,只認了衝撞上官之罪,卻對殺人滅口一事提也不提:「你確實該罰,樊志華詭計多端,卻也不是你能輕易識破的...」
崔巡檢聽他語氣鬆動,不禁鬆了口氣:「謝大人...」
話到此處,忽然堂外傳來兩聲慘叫:「啊!」「啊!」
堂上官吏驚魂失色,齊齊向堂外看來,潘從右臉色也變了:「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一眾官員搶出大堂,向出事地點跑去,卻見先前那兩名小伙子倒在地上,一人手捂小腹,一人則捂著大腿,鮮血淋漓,面色痛苦,而樊志華早已不見了蹤影。
「怎麼回事?!」鄧文翰驚呆了。
一名小伙子道:「有人把樊志華搶走了!」
眾官員呆若木雞地站在不遠處,今天堂上發生的怪事一件接一件,令他們應接不暇,也更他們感到害怕。
鄧文翰猛地扭過頭看向潘從右,卻見潘從右一臉憤怒:「光天化日,反了天了,崔巡檢!」
崔巡檢回過神來:「卑職在!」
「敢在縣城裡行兇的除了黑山寨的山匪還有哪個?!」潘從右道:「人跑得不遠,給我追回來!」
「是!」崔巡檢欣喜若狂,這不正是殺人滅口的好機會嗎?除掉樊志華,順便還能戴罪立功,這天大的好事豈有推脫之理,興沖沖地應下了,招呼巡檢司弓兵便要向外走去。
「慢著!」潘從右將他攔住:「我已派人知會城門官,沒有本官的命令不得私開城門,那殺手跑不了,你要搜仔細了。」
崔巡檢一怔:「卑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