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曹克攀大手捂著臉:「大人,末將潑天的膽子,也不敢帶著兵去京城啊,這跟造反有什麼區別?跟您來金陵,已是末將極限,您就饒了我吧。」
潘從右道:「行,那你就等著被砍頭吧。」
「去!我去!」曹克攀咬著牙:「橫豎都是死,老子絕不坐以待斃!」
穀雨從旁道:「卑職還收留一名證人,何不帶著一起上京?」
「瞧我這記性,」潘從右在額頭上狠狠拍了一記:「老夫忙得亂了,竟把這最關鍵的一環忘記了,你提醒的是,咱們這就去把人接過來。」
事關重大,潘從右點齊人馬直撲城內,卻恰好見到眼前一幕。
張回見穀雨從中作梗,眼神陰毒地看著這個長相普通的少年:「小子,本官教你知道,吾等乃是錦衣衛,敢阻擾我辦案,你活得不耐煩了?」攥了攥手中的刀。
穀雨心中一緊,他在京城與錦衣衛打過交道,知道他們是多麼難纏的對手,但放任胡應麟自生自滅又於心不忍,忽地心念電轉道:「卑職不敢,只是這梅如松乃應天府衙在逃逃犯,這廝...這廝扒牆灰,投入大牢還不知悔改,卑職正是為此大鎖全城,被您不聲不響地帶走,卑職沒法跟上官交待。」
胡應麟聽他舊事重提,臉色尷尬,他看不懂對方的用意,所以忍著沒有吭聲。
「你是捕快?」張回倒是知道揚了揚眉:「你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穀雨笑了笑,很靦腆:「能者多勞嘛。」
潘從右雖不明白穀雨的用意,但是知道穀雨既如此說,定然有他的用意,於是道:「張千戶,大家都是在朝為官,各有各的成法,沒必要傷了和氣。」
張回看了看兩人,場間已被數不清的兵丁擠滿,各擎兵刃,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而手下緹騎均已被拿下,形勢比人強,張回嘴中苦澀,繃著臉點了點頭。
潘從右笑了笑道:「老夫正有些事要與府尹大人商議,正好給大人做個見證,請吧。」
張回喉嚨中「嗯」了一聲,鋼刀還鞘,抓住胡應麟的胳膊將他托起,一聲不吭地向寺外走去。
穀雨感激地看向潘從右,而後者微微搖了搖頭,與曹克攀快步追上張回,一併去了。
丁臨走到穀雨身邊:「哪位是小瓶姑娘?」
「她。」穀雨指著小瓶。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的夥伴,小成在笑,小瓶在笑,大腦袋雖然繃著臉,但隱有笑意,彭宇在笑,笑著笑著嘴一撇,卻哭了出來。
穀雨的表情中帶著一絲緊張:「夏郎中呢?」
夏姜微微睜開雙眼,屋中沒有半個人影,門外的腳步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有些緊張,兩手緊緊攥住被角。穀雨的身影匆匆走來,夏姜不覺濕了眼眶。
穀雨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我回來了。」
夏姜輕聲道:「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夏姜看著穀雨的眼睛:「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經歷了什麼,都要記得回到我身邊,可以嗎?」
穀雨重重點了點頭:「我會的。」
夏姜緩緩伸手將穀雨眼角的淚水抹去:「你比我愛哭。」
穀雨羞赧地撥開夏姜的手,夏姜笑了笑,穀雨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我更加愛你。」
夏姜雙頰暈紅,原本精緻的臉龐顯得更加嬌艷欲滴,兩眼閃爍著光亮,嘟囔道:「說瘋話。」心臟砰砰地跳動聲好似穀雨也能聽得到,為了掩飾情緒,她轉移話題道:「我們要走了嗎?」
「嗯,離開這個鬼地方。」穀雨揭開被子,將夏姜輕輕背起:「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去趟應天府衙。你和小瓶先隨潘大人的侍衛長離開此地。」
「為什麼?」夏姜攬住他的脖子。
穀雨笑容收斂:「救一個陌生人。」
應天府衙,洪府尹腳步匆匆走向值房,一排屍體安置在值房的牆根,馮推官站在不遠處,面色鐵青。
洪府尹腳底一軟,身邊的師爺連忙托住他:「馮推官,洪大人來了。」
馮推官快步走到洪府尹面前,托住他另一側,洪府尹喃喃道:「都是咱們的人?」
馮推官嘴角發苦道:「老武、楊達......」念了一連串名字,都是應天府的捕快:「今晨路人發現的,隨後報了官。」
「杜班頭呢?」洪府尹道。
馮推官嘆了口氣道:「您隨我來。」托著洪府尹向值房中走去,杜奎海靜靜地躺在床上,郎中連忙站起來行禮。
洪府尹身體打晃,腦袋嗡嗡作響:「他...他怎樣了?」
郎中道:「杜班頭小腹這一刀直透至骨,受傷頗重...」
「說重點!」洪府尹滿臉怒氣。
郎中嚇得一激靈:「小的已給杜班頭止了血,但能不能救回來,還要看他的造化。」
「哎。」洪府尹頹然地嘆口氣:「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一名弓兵急急走了進來,稟道:「大人,府外來人了!」
「什...什麼人,他可說明了身份?」洪府尹戰戰兢兢地道,他已被嚇破了膽子。
府衙門前刀劍林立,值守的弓兵各擎兵刃,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殺氣騰騰的兵丁。
潘從右和張回亮明身份,弓兵嚇得手都哆嗦了,一人飛奔入內報信,另一人則將幾人讓了進去。
穀雨遠遠地跟著,目光片刻不離張回,以及他手中的胡應麟。
怎麼才能讓兩人分開呢?
只有將兩人分開,穀雨才有辦法將胡應麟藏起來,他聽胡應麟說起過,牢中有一條密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獄中逃出生天。
但如今張回片刻不離胡應麟,分明就是怕他跑了。
穀雨默默琢磨著,穿過府衙的角門。
彭宇跟在他身後,一直觀察著他的神色:「穀雨,你可有了破解之法?」
穀雨搖了搖頭,彭宇不滿道:「你平素不是主意挺多的嗎?」
穀雨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做到事事料敵機先。」
「那不行!」彭宇固執地道:「你必須要想出辦法來。」
穀雨奇怪地看他一眼,彭宇黯然道:「你知道嗎,我今日差點出賣了他。若不是他主動走出蓮台,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做了。」他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穀雨,我到現在才知道想要做個正直的人有多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