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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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興善寺一帶連蟬鳴聲也偃旗息鼓,唯有潺潺的流水聲,將夜色映襯得更加靜謐。

  對面的碼頭上停泊著一隻烏蓬船,江南水鄉的船體一向不大,所謂:「三山萬戶盤巷曲,百橋千街水縱橫」,更利於在水道中穿梭。這隻船較為寬敞,即便如此也僅能容三四人安坐,俗稱三明瓦,船篷上按習依俗塗上調煤黑的桐油,兩側掛著遮陽用的箬竹,整船烏黑透亮,反射著皎潔的月光,隨著水流上下起伏仿佛也隨夏蟬進入了夢鄉。

  一個人影沿著興善寺的外牆鬼鬼祟祟地走近,左右觀察半晌見四周空無一人,緊走幾步一腳邁上了船頭,挑簾鑽入船篷。

  一張不大的桌子上擺著一壺酒,桌後則坐著錦衣衛千戶張回。

  齊全兒跪倒在草蓆上,拱手道:「大人,四周搜遍了,沒有發現胡應麟的蹤影。」

  張回透過船篷的縫隙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這裡是他早年在金陵為官之時生活逗留的地方,人在恐懼的時候只有熟悉的環境才會有安全感。加之他狼狽出逃,年老體衰,必然不會跑遠的。」

  齊全兒道:「青堪率人去他曾居住的家中搜過了,也沒有任何發現。」

  張回將視線收回,望著夜色中興善寺朦朧的影子:「胡應麟逃入興善寺,可有人親眼得見。」

  齊全兒道:「問過了,都只見過他向這個方向來的,卻沒人親眼目睹。」他觀察著張回的臉色:「可這地方能避人的也就這座古寺,要不然...」

  張回見他望著河水發愣,輕哼了一聲:「他是北方人,不習水性。」

  齊全兒知道自己想岔了,撓了撓頭:「可他到底去哪了呢?」

  張回道:「各處要道都派了人嗎?」

  齊全兒道:「屬下能差使的人都安排上了,青堪此刻正領著人巡查。」看了張回一眼:「他們只知道要為大人捉拿一名逃犯,具體情況並不了解。」

  張回點點頭:「這件事你幹得不錯,越少人知道越好。」

  齊全兒道:「要是這老兒龜縮不出,咱們難道便乾等著嗎?」

  張回吐了口氣:「胡應麟做賊心虛,他撐不了幾天的。只是我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擔心田豆豆狗急跳牆,毫無疑問他此刻就在城中,說不定就在某個角落中盯著自己,如果他按捺不住,鐵了心搶人,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在金陵,他是外人。但對于田豆豆來說卻不是,他娘親祖籍正在金陵,家族勢力龐大,自己現在是獵人,但只要田豆豆想,自己隨時可能變成獵物。

  這才是真正讓他憂心之處,只是這些事卻是沒必要對齊全兒說的。

  他不講,齊全兒自然不敢多問,垂手跪著等待示下,張回好半天回過神來:「去吧,把青堪叫過來。」

  齊全兒答應一身,躬身退了出去。

  老校場中鼾聲四起,勞累一天的兵丁大敞著門,橫七豎八地躺在通鋪上,鼾聲此起彼伏。

  那鼾聲如海浪一般漫過潘從右的耳際,他這一天勞苦奔波,本就累得快散了架子,再被這極其富有韻律的聲音一浪接一浪地催促著,不多久眼皮子果然開始打架。

  門口兩名守衛也好不到哪裡去,別人起碼還有個地方睡覺,而他兩人卻不得不站一夜的崗,心中既不甘又委屈。此地距操場有些距離,兵丁巡邏不甚頻繁,兩人不約而同靠在牆邊,抱著兵刃昏昏欲睡。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兩人嚇得一哆嗦,定睛細看卻是個五大三粗的軍官,戎裝之上血跡斑斑。

  「你...你是?」一人戰戰兢兢地問道。

  「哪個營的?」來人問道。

  「勇威營的。」那人下意識答道。

  那漢子面沉似水,甩手便是一耳光。

  「哎喲!」守衛猝不及防捂著臉痛呼,另一側的守衛嚇了一跳,但不敢上前阻止。

  那漢子冷冷地道:「知道為何要打你嗎?」

  守衛捂著臉頰,撇著嘴:「不該偷懶。」

  那漢子手指在他鼻端點了點:「再有下次,軍法伺候。」

  守衛道:「知道了。」

  另一側的守衛見那漢子望過來,嚇得一激靈,站得筆直道:「標下也知道了。」

  軍官兩手背在身後慢吞吞地走進營房,架子大極了,兩名守衛驚魂未定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潘從右躺在床上,上半身倚著牆,方才三人說話時他便已驚醒了,陌生人夤夜來訪,潘從右心中打了個突,生怕又有意外發生。

  那軍官背著光走到他面前:「潘從右,老大人派我來問你,你可知道錯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潘從右眉頭皺起,這時那軍官離得近了,潘從右仔細分辨著他的面貌,忽地一喜:「是...」面前這名軍官分明便是丁臨。

  潘從右忽地醒覺過來,一個「是」字出口不好再收回,順口道:「是...老夫確實有錯,老大人的話也並未沒有道理。」

  「知道錯了就好,老大人是惜才的人,不願見你一意孤行,葬送自己大好前程,知道嗎?」丁臨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潘從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見他臉上風塵僕僕,額頭冷汗直冒,整個人搖搖晃晃,似乎連站也站不穩,轉念一想忽地明白了,鼻頭一酸,眼角泛起淚花。

  來燕橋一役朱䴉慘烈犧牲,丁臨受傷嚴重,潘從右急於清繳大乘教老巢,命丁臨就地治傷。可丁臨心憂潘從右安危,又哪裡能安生待著,潘從右前腳上馬,他後腳就跟了上去,只是怕被他發現,始終隔著距離。

  一路步行丁臨只累得昏頭漲腦,卻仍咬牙堅持著。

  一直到紗帽峰上趙顯達率兵埋伏,將潘從右一夥圍了,丁臨藏在山後,眼見潘從右和曹克攀等人被生擒活拿,只急得抓耳撓腮,但卻無計可施,正在焦急時卻發現一名落單的趙顯達部的軍官。

  這廝眼見自己的隊伍多於對方數倍,取勝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索性躲個懶,正在暗自竊喜時,丁臨自他身後摸了過來,一塊稜角分明的石塊結果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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