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應天府衙大牢,付牢頭身著便裝與幾名禁子說說笑笑走出,迎面看見兩名捕快押著一名繩捆索綁的犯人正走進來,付牢頭停了說笑:「這麼晚了還在忙?」
捕快苦笑道:「嗨,人手不夠用,弟兄們只能連軸轉。」
付牢頭打量著人犯,見他身材魁梧,耷拉著腦袋,看不清楚樣貌:「犯的什麼事?」
「當街毆打老人。」捕快道。
付牢頭撇撇嘴:「真是個畜生。」看著那人道:「叫什麼?」
捕快在那人腦殼上拍了一記:「說話。」
那人瓮聲瓮氣地道:「牛學文。」
捕快見付牢頭換了便裝,發出由衷的羨慕:「你這是下值了嗎?」
付牢頭道:「是,這幾日衙門裡忙得很,今兒個好容易倒出功夫,回家裡一趟。」
其中一名禁子開玩笑道:」牢頭,您這沒日沒夜的干,嫂子也不說您?「
付牢頭同樣牢騷滿腹道:「可不是,再要這麼幹下去,門都夠嗆進得去。」
那禁子裝模作樣道:「您就算一年不回去嫂子也未必攔您,一回家給您添個大胖小子,豈不省心?」
「去你的!」付牢頭笑罵一聲,與同僚舉手作別,急匆匆向家中趕去。
付牢頭一兒一女,閨女幾年前嫁了人,兒子今年一十三歲,前幾日媒婆給說了門親事,姑娘也是同坊的尋常人家,人家兄長還是讀書人,老伴與這家人原本便是老相識,自然滿口答應,只是這幾日他忙得顧頭不顧腚,這件事也暫且擱下了。
付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因為他這份差事,生活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付牢頭對這樁親事略有不滿,總覺得門不當戶不對,那閨女配不上自己兒子。
今晚大牢沒那麼忙,付牢頭一則想念老伴和兒子,另一方面卻是打算與老伴再商議商議。想到老伴的急脾氣,付牢頭有些發憷,途中篩了一壺老酒,用麻繩吊著,施施然走回了家。
「孩兒他娘!大山!」付牢頭一進門便興沖沖地喊道。
屋裡亮著燈,院中卻不見人,付牢頭皺了皺眉,原本這個時辰正是老伴在灶間忙得風風火火的時候。
「孩兒他娘?」付牢頭放輕了聲音,一腳邁入屋內。
映入眼帘的場景令他大吃一驚,老伴和兒子端端正正跪在地上,一名中年漢子手持牛耳尖刀站在兩人身後,陰惻惻地看著付牢頭。
付牢頭大喝一聲:「狗賊!」將手中的酒壺狠狠地砸向那男子,緊跟著飛撲上去,兩手成環想要搶奪對方手中的尖刀。
誰知那男子攸地探出手,將那壺酒穩穩地抓在手中。飛起一腳正踢在付牢頭的胸前,付牢頭慘叫一聲倒飛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老伴張嘴欲喊,那男子伸手將她嘴巴捂住。右手一閃將刀刃擱在大山的脖頸間,原本躍躍欲試的大山瞬間直了眼,身體癱軟不敢稍動。
付牢頭從地上爬起,只覺得四肢百骸沒有一處不疼,抹了把嘴角的血:「你是誰,想要幹什麼?」
那男子冷笑道:「付牢頭,你當真不認識我嗎?」
付牢頭定睛細瞧,果然有幾分面熟,琢磨片刻忽地睜大了眼睛:「你...你進過大牢,是不是!」
林二笑道:「付牢頭好記性。」他的笑很冷,混不似在牢中老實憨厚的那副樣子。
付牢頭目光在老伴以及兒子慌亂的臉上依次划過,一股寒意如颱風過境略過他的心頭。
應天府衙,護衛見到去而復返的付牢頭,開玩笑道:「怎麼,嫂子當真不教你進門嗎?」
付牢頭哪有心思開玩笑,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鑽進了角門,護衛互相看看,一人道:「你也真是多嘴,這種事還有當眾說的?」
原先那護衛吐吐舌頭,不敢說話了。
付牢頭一路急走,路過獄神廟卻停了下來,仰望著廟中皋陶整肅的面容,嘴中喃喃自語。
牢前幾名獄卒正聚在一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馬上就要到放飯的時間,弟兄們通常會在這個時候稍事歇息,吃頓安生飯,準備著夜晚到來。
他躲在獄神廟的角落暗處中觀察半晌,只聽遠處一聲喊:「放飯了!」
獄卒停止交談,三五成群經過獄神廟向外走去。
付牢頭緊張地整理衣襟,緩緩走出來,走到牢門前,值守的禁子道:「牢頭,您怎麼回來了?」
「還不是擔心你們這幫臭小子,沒一個省心的,」付牢頭打量著他,這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沒吃飯吧?」
獄卒拘謹地道:「等前輩們吃完再換我。」
付牢頭道:「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不餓?」
獄卒點點頭,又趕緊搖頭,付牢頭笑了:「去吧,我替你。」
「這...我能堅持住。」獄卒感激地道,但不敢動地方。
「去吧,便說是我叫你去的,他們不會難為你。」付牢頭不容分說將他手中的兵刃奪下。
獄卒感動地險些哭出來,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付牢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走遠,快步走向牢門口,牢中犯人或坐或躺,但都離門近了些,方才的那聲喊他們也聽到了,按照慣例等獄卒吃完,便輪到囚犯放飯。
付牢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攤在地上,將布包打開則是一個個拇指大小的蠟丸。又從懷中取出火摺子,湊到唇邊吹得紅通通,這才從地上撿起一顆蠟丸對準火摺子,片刻後蠟丸融化,露出一顆棕色的小球,表面已被火摺子烤得冒出絲絲青煙,氣味異常刺鼻,令人作嘔。
付牢頭奮力將那小球扔向牢中,那小球骨碌碌一路翻滾,彈入一間牢房。
那門口的犯人嚇了一跳:「哎喲,什麼玩意兒?!」
那小球落在地上,兀自打轉,同室牢犯面面相覷,先前那名犯人將小球從地上撿起,異味直鑽鼻腔。
忽然那小球嘭地一聲脆響崩開,青煙如洪水決堤迅速散發而出,發出嗤嗤地輕響,那犯人嚇得一把扔了出去,小球在囚室內東竄西竄,濃烈的青煙轉眼瀰漫開來,坐在一處的兩人甚至無法看清對方,更有辛辣的氣味直鑽鼻腔口腔,數人跪在地上嘔吐起來。
隔壁囚室的也被這一怪異的場景嚇壞了,正在驚疑間,忽聽咻咻的破空聲,牢外飛入數顆小球。
隨著嘭嘭嘭的脆響不斷,濃濃煙霧迅速擴散。
付牢頭也沒想到林二給的蠟丸竟有這麼大的威力,見濃煙自牢內湧出便知道時機成熟,運足氣力大喝一聲:「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