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衝撞

  某處山坳中,大乘教天師宋天陽低頭喪氣地坐在一處背風的角落,他懶散地倚在一塊巨石上,往日裡的光鮮衣著此刻變得凌亂不堪,頭髮披散形容狼狽,再也沒有之前的仙風道骨。

  在他面前丁偉支起個柴火堆,將撿來的乾柴用手掰斷添進火堆,火堆上方支起一口小鍋,劉師傅掀開鍋蓋,米粥的香氣伴隨著熱氣瀰漫出來,宋天陽鼻翼動了動,眼神中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劉師傅見狀,忙小心道:「天師稍等,米粥片刻就熟。」

  宋天陽點點頭,末了嘆了口氣,丁偉察言觀色,試探道:「天師,你說當真有官軍上山清繳?」

  劉師傅道:「楊護法親自派人傳令,那還有假?」

  丁偉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怕不是這姓楊的妒忌天師,故意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好使天師難堪吧。」

  宋天陽擰緊了眉頭,看向丁偉。

  劉師傅眼珠轉了轉,面色冷下來:「什麼意思?」這老婦人腦筋不如丁偉靈活,但飛揚跋扈刁鑽狡猾,年輕時也是個不好相與的。

  丁偉道:「以兩位尚書的威權,無論是哪個道上哪有不敬著供著的道理,別人躲都來不及,上門找茬的這麼多年咱們可見過一個?」

  劉師傅想了想,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所以嘛,」丁偉兩手一攤:「神教在金陵呼風喚雨,鮮有敵手,怎麼憑空就有官軍上山清繳了?退一萬步說,即便真有不開眼的官員想要查我們的海底,以老大人的手段還解決不了嗎,除非...」

  宋天陽急道:「除非什麼?」

  丁偉陰惻惻地道:「當年大乘教勢起之初,老大人若不是怕太過招搖,楊伯豈肯屈居護法一職,這些年他賊心不死,平日裡沒少向天師下絆子、吹陰風,這一次神教出了紕漏,他不落井下石可能嗎?」

  宋天陽踟躕道:「不會吧?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老大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再說神教興盛數載,信徒遍布,小風小浪豈豈能撼動神教千秋基業。」

  劉師傅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一次神教確實危機重重,天師切莫大意。」

  宋天陽擺了擺手:「我看是你們二人多心了,神教在老大人的心中舉足輕重,而本天師執掌神教由小做大,擁躉無數,難道他們還能見死不救嗎?」

  丁偉見他執迷不悟,不免焦急起來,向宋天陽湊去:「天師...」

  「誰幹的?!」

  一聲咆哮響起,把丁偉嚇了一哆嗦。

  大石後轉出一人,大步流星走向丁偉。

  丁偉看清那人模樣,氣道:「湯護法,你要嚇死我嗎?」

  湯有亮指著柴火堆氣道:「這究竟是乾的?不怕煙塵將人吸引來嗎?」

  柴火堆煙火繚繞,飄揚至半空,丁偉擠出笑容:「湯護法,天師他老人家一早便組織神教轉移,忙到現在滴米未進,我和劉師傅不過給天師煮碗粥墊墊肚子而已,這煙塵在林間不消片刻便散了,何必小題大做的?」

  「小題大做?」湯有亮臉色鐵青:「咱們是在躲避官軍追查,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林間但凡有一人經過,或許報與官府,咱們可就麻煩大了!」

  宋天陽自知理虧,抿嘴不語。

  劉師傅護主心切,騰地站起身來:「湯護法,注意你的身份!」

  湯有亮一腳將米粥鍋子蹬翻,米粥傾覆將柴火澆滅,嗤嗤青煙冒起,宋天陽的臉色黑如鍋底:「湯護法!」

  湯有亮自懷中取出兩張餅子,單膝跪地將餅子乘上:「天師,安全起見還是像弟兄們將就些,我這口糧讓與天師。」

  湯有亮先兵後禮,除了舉止粗魯之外挑不出別的毛病,教宋天陽有火發不出,他胸前劇烈起伏,過了半晌勉強咽下嘴邊的斥責,擺了擺手:「湯護法說的是,是本教孟浪了。咱們還要在此處逗留數日,正該節衣縮食共渡難關。」

  從懷中掏出一張餅子摞在湯有亮的麵餅之上:「湯護法護教有功,將我的那份也拿了去補補身體。」

  湯有亮一怔,將麵餅收起:「謝天師。」站起身看也不看丁偉和劉師傅兩人,轉身走了。

  「看看,這湯有亮如今是什麼態度?」丁偉臉色鐵青:「這湯有亮與楊伯狼狽為奸,現如今也不把天師放在眼裡了。」

  「欺人太甚!」劉師傅氣得渾身顫抖,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轉向宋天陽:「天師,此次神教走漏消息,看來老大人態度不容樂觀,否則這湯有亮也不至態度如此無禮,我看還是早做打算...」

  「夠了!」宋天陽忽地長身而起,甩手便是一耳光。

  啪地一聲脆響!

  劉師傅的話戛然而止,她半個身子被打得歪在一旁,連丁偉也是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宋天陽臉色鐵青,指著她的鼻子:「說話沒個分寸,我之前說的話你當作耳旁風嗎?!」

  劉師傅捂著臉跪倒在地,不迭地叩頭請罪。

  宋天陽鼻息咻咻,忽然走向林間,丁偉忙道:「天師,你去哪裡?」

  宋天陽冷冷地道:「我去解手,你也要管嗎?」

  丁偉將頭如同撥浪鼓,生怕觸了他的霉頭。

  宋天陽冷哼一聲走入林間,他是堂堂一教之首,被人撞見出恭不免尷尬,於是向里又走了一段在一顆粗壯的柏樹前停下,撿了塊平整地方這才解開褲子蹲下來,還不等用力只聽不遠處忽然傳來兩人說話。

  「程師傅,咱們要躲多久啊?」

  宋天陽一驚,全身僵住了一般,生怕弄出動靜,此時兩廂照面,尷尬的肯定不是對方。

  那程師傅應道:「你關心那麼多幹嘛,神教偌大基業,這點小風波你就害怕了?」

  另一人答道:「我一向以為教中弟兄藏龍臥虎,天師他老人家更是手眼通天,平日裡往來非富即貴,跟著神教就能有享之不盡的安富尊榮,可哪知道現在竟然淪落到棄總壇而逃亡的地步,我能不怕嗎?」

  程師傅道:「怕什麼,真要到了那時候,最先倒霉的一定不是你我這樣的小角色。」

  「那是...」

  程師傅壓低了聲音道:「神教有高人護持,自然不會倒,但宋天師終究犯了錯,以致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該如何選擇你明白了?」

  宋天陽聽到此處,便是一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