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信任

  穀雨抿緊嘴角,片刻後才意味深長地道:「信任,真的是天底下最難獲得的東西。」

  潘從右從他的話中分明聽出了幾分蕭索之意:「你要如何肯信?」

  穀雨想了想:「大乘教為禍民間,累累血債官府不聞不問,更有上位者交互勾連,潘大人憑空出現,要我如何信你。」

  小白越聽越急,忍不住插言道:「大人一心為公,豈容你如此輕辱,穀雨,不要做的太過分了。」

  潘從右擺擺手,見穀雨形容憔悴,聯想到他近兩日的遭遇,大概明白了穀雨的心境:「你是不是遭受排擠構陷,心中可是有委屈?」

  他一句話說完,穀雨鼻子一酸,眼眶迅速紅了。

  潘從右又道:「你不要怕,我是朝廷命官,身兼督察百官之責,凡有徇私舞弊魚肉鄉里之輩,老夫絕不姑息。」

  小白也道:「你這糊塗蛋,若大人心懷叵測,昨夜為何要救你,任你死在應天府衙豈不趁了心意?」

  穀雨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我本京城一名捕快,因為得罪權貴,不得不在金陵暫避風頭...」

  「原來你是捕快?」小白訝然道。

  穀雨苦澀地道:「如今卻是一名逃犯...」將突襲王南松的皮貨行,一直到被趙顯達誣陷,再到夏姜營救講給潘從右聽了。

  巷子裡只有穀雨的聲音,巷子之外卻是人仰馬翻的抓捕場面,曹克攀所率騎兵、步兵作戰勇猛,所使皆是戰場殺敵的手段,辛辣狠毒,膽敢與之交鋒者非死即傷,而大乘教教徒轉身才發現,作為現場指揮的楊伯與胡天明早已不知所蹤。

  大乘教教徒眾多,也不光是死忠的追隨者,更多的則是投機分子。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呼嘯一聲四散奔逃。士兵沿著長街奮起直追,來燕橋登時亂了套。

  曹克攀的親兵在巷口牽著匹高頭大馬,靜靜地等待著,幾名軍官打扮的男子在他面前低語了幾句,那親兵點點頭悄悄走進巷子,穀雨的故事也接近了尾聲,潘從右沉吟道:「如此說來,那位小瓶姑娘實是該案的關鍵人證,她在哪裡?」

  穀雨警惕地掃了他一眼,垂下眼瞼:「事關重大,屬下不能視小瓶的性命為兒戲。」

  潘從右嘆息一聲:「你還是不肯信我。」

  「我不信任這城裡的任何人,」他抬起頭:「潘大人,大乘教將總壇建於天子行在,狂悖無道天理不容,若你能率兵清繳,我便將小瓶交給你。」

  潘從右毫不猶豫地道:「你不說我也要去的,克攀...」

  曹克攀卻面露遲疑:「大人,僅憑這小子一家之言便帶兵衝擊天子行在,若是他存心誆騙,咱們麻煩可就大了。」

  穀雨面露失望,扭頭便走。

  「慢著,慢著,」潘從右趕緊拉住他,嚴肅地看向曹克攀:「克攀,我為何放著金陵的兵馬不用,轉而千里迢迢向你要人?」

  曹克攀嗤笑道:「那自然是大人不信任金陵的官兒。」

  「不錯,」潘從右道:「我再問你,你率兵三千自浙江入江南,是奉了誰的命令?」

  曹克攀摸了摸後腦勺:「那自然是大人。」

  潘從右肅然道:「錯,」他兩手抱拳高舉至肩頭:「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若不是陛下囑咐我便宜行事,我有潑天的膽子私自調兵?」

  「這...」曹克攀撓了撓頭,他原本在杭州府操練部隊,傍晚宿在營房之中,小白突然現身在他的軍帳,把老曹嚇了個半死,摸了摸項上人頭暗自慶幸。潘從右常年在江浙徘徊,與曹克攀打了十幾年的交道,臨行前曾與他有過約定,此時見小白夤夜前來,便知道潘從右出了事,心憂老友安危,當即點齊兵馬千里馳援。

  潘從右循循善誘:「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自然要為陛下分憂解惑,你說是不是?」

  「唔...」明明是潘從右的命令,但他繞來繞去,句句不離皇帝,曹克攀有些抓不到重點,一張大臉憋得如同便秘。

  小白看得著急,再度插言:「此事有陛下兜著,你怕個逑!」

  曹克攀琢磨片刻在大腿上一拍,聲音脆響,倒把潘從右嚇了一跳:「這事老子幹了!小鄭!」

  親兵小跑著上前,曹克攀道:「怎麼說?」

  親兵搖了搖頭:「主事的早跑了,一個也沒抓到。」

  「廢物。」曹克攀不滿地道。

  「克攀,你可真是...」潘從右對這曹克攀又愛又恨,此人作戰勇猛悍不畏死,但性格粗狂頭腦簡單,令潘從右頗為苦惱,他看向穀雨:「小谷捕頭,剿滅大乘教,你來做先鋒可好?」

  穀雨想不到此人做事果斷利落說干就干,精神不禁一振:「我願做這先鋒。」

  曹克攀向親兵道:「還不快給幾位備馬!」

  親兵答應一聲飛快地跑向巷子外。

  東壁堂前堂。

  「小賊,哪裡跑!」一名郎中健步如飛地跑了進來,身後則跟著幾名捕快:「站住了!」

  金陵的東壁堂占地極廣,房舍眾多,乃是李時珍將畢生心血發揚、傳承之所。那郎中面對身後的呵斥充耳不聞,在前堂中繞來繞去,他對地形極為熟悉,身後捕快始終抓之不著。

  正在糾纏間,斜刺里忽地閃過一條人影,飛起一腳將郎中踢翻在地。

  他這一腳勢大力沉,郎中身子飛起,重重地撞在牆上彈到地面,只摔得他七葷八素不辨東西。

  身後幾名捕快氣喘吁吁地追上前,驚喜地道:「老楊,你怎地來了?」

  楊達收回腳:「聽說東壁堂中有穀雨的同夥?」

  「不錯,」捕快們調整著呼吸:「受了傷,後邊養著呢。」

  「這又是怎麼回事?」楊達打量著那名郎中。

  捕快回過神,將那郎中從地上架起,二話不說便是兩記耳光,這才道:「說,跑什麼?」

  那郎中一臉的無辜:「抓賊。」

  「哪裡來的賊?」

  郎中一梗脖子:「堂下都是你們的人盯著,我哪裡知道?」

  捕快氣笑了:「睜眼說瞎話,為何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