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城

  錢貴一個箭步擋在穀雨身前:「誤會了,是我們的人。戰場上得了風寒,不便出面見客。」

  穀雨這才如釋重負,笑道:「現世報,你救我五哥一命,我也幫幫你。」從懷中掏出那個白瓷瓶子在錢貴眼前晃了晃:「這是順天府的老師傅調配的,對待頭疼腦熱素有奇效。」說著便要向後殿走去。

  錢貴再一次擋住了他:「多謝小兄弟,怕你傳染,還是給我吧。」說著接過穀雨手中的白瓷瓶子,穀雨一愣:「也好。」

  錢貴轉身走向後殿,片刻後另一名兵卒從後殿中走出,向兩人笑了笑:「兩位好,老錢擔心兩位肚中飢餓,讓我尋了些吃食。」將手中的包袱打開,拿出幾張玉米餅子遞了過來。穀雨推辭道:「晚間吃過了,不必麻煩了。」

  「打了一晚上架怎麼會不餓呢,小兄弟太過客氣,拿著!」不由分說遞到穀雨手中,熱情地讓他招架不住,只好接過手中。那人自顧自地坐下:「二位都是京城人氏嗎?某是初次來京城,可有好玩的營所推薦嗎?」原來是個自來熟,穀雨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偷眼觀去,只見後殿的甬道中也出現了人影,似乎對穀雨與五哥起了防備之心,不願二人去後殿。

  那後殿中究竟有什麼呢?穀雨與五哥對視一眼,心中冒出同樣的疑問。

  清晨,太陽初生,永定門城門大開,往來百姓內外穿梭好不熱鬧。

  進了永定門,便有身著戎裝之人迎上前接應姚豐,董心五向姚豐拱手道:「姚將軍,公門俗務在身,咱們就此別過。改日一定登門拜謝!」幸虧昨晚無風,兩方得以快速開闢出隔離帶,有效地阻止了山火蔓延,後又從山腳下搬運沙石滅火,進一步減緩火勢。但即便處置得當,兩方擔心再有變數,索性便在山坡上待了一夜,大火直燒到天蒙蒙亮,待將領地內燒得一乾二淨才漸漸平息。

  一夥大頭兵一夥官差,各個灰頭土臉衣衫不整,使得道別看上去有些狼狽,姚豐卻也不在乎:「若是有閒,咱們再好生敘敘。」昨夜閒著無事,兩方也互相盤了盤道,姚豐曾言道毛懷遠將軍已提前到達京城,住在朝廷臨時賜下的宅子裡等待封賞。董心五既已知道對方的住址,便也不再糾纏,拱手向諸兵卒致謝:「京城是老董的地盤,弟兄們好容易來此一趟,改日我帶諸位將這城內的熱鬧繁華好生轉轉。」

  姚豐冷峻的臉上有了笑意,在董心五胸口錘了一記:「這是正道。」他比董心五至少年輕二十餘歲,言行卻老實不客氣的,但卻透著一股真誠,讓人討厭不起來,董心五揉著胸口苦笑連連,姚豐揚手:「就此別過,再會再會。」

  隊尾,穀雨的目光停留在對面的馬車上,似乎想要穿透厚重的轎簾看個究竟。錢貴和另外兩人寸步不離地守在馬車旁,面對著穀雨毫不避諱的審視,他只是覺得好笑:「你小子,好奇心太重——顧好自己的生活吧。」

  行伍之人雷厲風行,片刻間就已走得無影無蹤。董心五回過頭來,只見高勝東和丁四寶為首,身後的山賊與天鷹幫殺手被反剪雙手在眾捕快的看押下俯首等待著。為了防止賊人逃跑,董心五已命捕快將每人的腰帶抽去,是以每人都緊提著褲子。城門前行人如織,面對這一奇特的景觀又驚奇又好笑,不由地圍上前指指點點,兼或低聲調笑,高勝東和丁四寶一張臉上漸漸漲成豬肝色。

  董心五皺了皺眉將腰牌舉過頭頂晃了晃:「順天府辦案,閒人走避!」

  哄——圍觀的人群四散而逃,押解隊伍緩緩向順天府走去。明媚的陽光照在穀雨的額頭,讓他的心情帶上了些雀躍。禿尾巴山兩位當家的雙雙被捕,剩下的蝦兵蟹將抵擋不了幾日便會土崩瓦解,多日的辛苦奔波終於開花結果,由不得他不高興。五哥胸前有傷,因此只將左肩跨在穀雨的肩頭,穀雨在興奮之下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五哥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並沒有提醒肩下的少年,他緊咬牙關調整著行進節奏,目光之中卻透出了濃濃的憂色。

  順天府府衙位於安定門大街,距離鼓樓不遠,作為京畿最高行政機關,署衙自然修得宏偉又氣派。此時正是繁忙之際,來往人員面容整肅形色匆匆,董心五與門前守衛打過招呼,吩咐手下將高勝東等一干人犯帶下,爾後從角門進入府衙。順天府衙占地極廣,相傳元人入主中原時,並沒有專門衙署辦公,後來從姓周的人家手中買到了十九畝地,以此為基修建了順天府衙的雛形,後經歷代修繕才有了如今的樣子。

  穿房過屋兜兜轉轉,董心五熟絡地和沿途遇到的公門中人打著招呼,等見到程介時已是日上三竿。他是順天府推官,也是董心五的直屬上司,董心五走到院中的時候他便已看到,迎到門前:「辛苦辛苦,老董可是有好消息?」

  董心五抱拳道:「恭喜程大人,已將禿尾巴山大小賊寇捉拿歸案,餘下宵小不消片刻便可拿下。」將昨晚發生的種種說與程介聽了,後者歪著頭聚精會神地聽著,時不時捻動唇邊狗油胡,當聽到捕快於山頭伏擊損失慘重時不由地將眉頭一皺,打斷了董心五的話:「老董,當初抓捕高勝東時你曾飛書知會於我,想要以其為誘餌將丁四寶一併抓獲,到昨夜你進入同福客棧,半夜引賊人上山,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怎得在抓捕時竟還中了埋伏?」

  董心五心頭一緊,他儘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道:「敵在明我在暗,即便賊人暗中調動人馬也未可知。」

  程介眼珠飛速轉動,他搖了搖頭:「不對,你當初曾言道進了京城賊人人生地不熟,不會輕易出手,而同福客棧乃是離京城最近的歇腳處,你早早便決定刻意拖延至日落後到達,這便給了對方不得不動手的理由。因此同福客棧乃是其中關鍵一環,你勢必早已派人偵查摸底,那店小二一夥的身份怎得卻疏漏了,」他看了眼董心五:「誰負責同福客棧一事?」

  董心五臉色有些僵硬:「方偉,」他做著最後的努力:「那伙殺手隱蔽意識極強,而方偉等人為避免走漏消息,以旅人的身份入住,無法對其身份詳加甄別,被殺手的偽裝矇騙過關。他業務不純熟,我這做師傅的也有責任,但這人態度端正肯吃苦......」方偉便是那被稱為五哥的捕快。

  程介觀察著董心五的神色,忽然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問問,你莫要緊張。若是府尹大人問起我便如實回答,至於方偉的去留獎懲,我們還是留待府尹大人定奪吧。」

  董心五知道此人油滑,是以隨著乾笑一聲,臉色並沒有放鬆多少。程介壓低聲音,擺出推心置腹的樣子道:「你與李捕頭不睦,府里上下盡人皆知,前段時間更是檢舉其手下貪贓枉法,以致四人鋃鐺入獄,大大落了他的面子。如今出了這檔事,李捕頭勢必會尋趁你的麻煩。你若有心保護方偉,需知道此事必須有人負責,」他的食指在桌上輕輕點叩:「那個小捕快跟著你不到半年,看上去也不太靈光,橫豎沒什麼感情,不如換他五哥的前途。」

  說的卻是穀雨,董心五攏在袖中的雙手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