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故人

  應天府衙大牢,白如冬在付牢頭的引領下走了進來,此時已到正午,成群結隊的獄卒進進出出端著木桶給牢房中的犯人放飯。付牢頭邊走邊道:「白頭兒還沒吃飯呢吧?」

  白如冬怔了怔,隨口道:「還沒。」

  付牢頭道:「您可是咱們金陵的台柱子,縱使公務繁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白如冬笑了笑:「老付,拍我的馬屁,我也不會給你升官兒的。」

  付牢頭嗨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忽然一陣喧鬧聲從不遠處的牢房中響起,獄卒伸手指著木欄內:「幹什麼呢?!」

  付牢頭三步並作兩步向獄卒跑去,白如冬跟在他身後,只見木欄內幾名犯人打作一團,付牢頭從腰間取下鑰匙,和獄卒沖了進去,白如冬皺著眉頭走到門口,幾名身強體健的犯人圍在牆角正向一人拳打腳踢,付牢頭大喝道:「停手!」一個箭步竄上前扳住一人的肩膀,那人氣勢洶洶地回過頭,看到面前站著的是付牢頭,不禁泄了氣。

  幾名獄卒一擁而上,將幾名犯人拉了開來,角落中那名被打之人蜷縮著,雙手護住頭面。

  付牢頭看著地上被踢翻的飯盆,氣不打一處來,冷著臉看著幾人:「說,怎麼回事,進了爺們的地界還不老實,是不是欠打了?」

  一名犯人指著角落那人,氣咻咻地道:「牢頭,這廝搶我們的飯!」

  又一名犯人補充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付牢頭扭頭看向角落,那人緩緩放下胳膊,白如冬看得分明卻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他嘴角掛著血,但雙目含火怒視著幾名犯人。

  付牢頭皺著眉:「梅如松,你好大的膽子,三番五次滋事挑釁,爺們念在你歲數大了不願動手,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梅如鬆氣道:「是他們先動的手!」

  付牢頭道:「這些人都說是你先搶了他們的飯,一個人這麼說是假,所有人都這麼說也是假的嗎?」

  梅如松噌地竄起來,怒不可遏地道:「三人成虎,雖是無中生有,卻足以毀人清譽,所有人都這麼說那便是對的嗎?」

  付牢頭惱道:「什麼虎不虎的,你少在這裡掉書袋,老大的年紀不學好,再有下次我可不會這麼客氣。」

  白如冬聽這老者說話斯斯文文,雖然被打得鼻青臉腫,卻有股書卷氣,忍不住走了進來:「梅如松,他們為何要說謊,你倒是說來聽聽。」

  付牢頭沒想到白如冬出頭:「白頭兒...」

  白如冬擺擺手,看向梅如松,而後者則瞥了他一眼:「他們欺我年老體弱,每逢放飯時總是將我擋在最後一個,輪到我時只有菜湯余羹,食不飽腹時常有之。稍有抵抗便是一頓拳打腳踢,今日我飢餓難受,原本好言請求,但這幾個憨貨油鹽不進,是以老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挨頓揍總比餓死強。」

  「你倒是光棍,也不想想被打死了怎麼辦?」白如冬啞然失笑:「這般說對方也確實沒有說謊,你說對方有錯,難道你便是對的嗎?」

  梅如松喘著粗氣,過了半晌才道:「你說得對,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們這樣對我自是不該,我雖不齒卻仍是按捺不住回擊,與他們又有什麼不同,這事確是我錯了。」

  付牢頭目光陰冷地看著那幾名犯人,幾人垂下了頭,付牢頭哼道:「下次放飯我會親自看著,梅如松吃不飽飯,哥幾個也別想吃了。」

  幾名犯人眼看飯碗不保趕緊誠惶誠恐地道歉認錯,付牢頭用手指點了點幾人,警告的意味明顯,白如冬走出牢房:「這人犯的什麼罪?」

  付牢頭跟在他身後出了牢門,回身看了梅如松一眼,低聲道:「扒灰。」

  「媽的!」白如冬吃了屎一樣的噁心,氣急敗壞地道:「原來是個斯文敗類,瞎了我的狗眼。」

  付牢頭忍著笑:「這老匹夫年紀大了,也確實經不起折騰。」

  白如冬還要再說什麼,身邊一隊獄卒與他擦肩而過,一張熟悉的臉自他視線中划過,向牢房外走去。他渾身一顫,滿臉的不可置信,付牢頭關切道:「怎麼了?」

  白如冬回過神:「老付,你該忙忙你的吧,不消陪我了。我去去就來。」不待付牢頭反應,轉身便走。

  付牢頭呆愣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對方背影快速消失。

  那隊獄卒每人手中拎著空蕩蕩的木桶,邊低聲談笑邊向灶房走去,走在隊尾的那名男子低著頭,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身前獄卒扭過頭:「老胡病得重不重,要是疼得厲害記得去看郎中,不能因為心疼那兩個大錢就忍著。」

  男子道:「我也是這麼跟我姐夫說的,他就是個摳搜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獄卒很健談:「那也不能一直忍著,他那個胃病是老相識,忍得久了怕是要生出別的病來。」

  男子笑了笑道:「我回去再勸勸他。」

  獄卒看了看他,試探地道:「之前倒沒聽說過他渾家還有個弟弟。」

  「娘舅家的,」男子回答得很乾脆:「要不是怕耽誤事,我姐也不會讓我來。」

  這個理由挑不出任何毛病,獄卒道:「你辦事利索得緊,比老胡強多了。」

  「那是您教的好。」男子輕飄飄一句馬屁,獄卒眉開眼笑,轉眼已到灶房,幾名獄卒在木桶中盛滿了飯,卻又抄起碗來將葷腥從桶中扒了個乾淨,蹲在角落裡大快朵頤,獄卒得意道:「當差就是有這般好,斷不會虧待了自己的肚子。」

  男子挑起大拇哥在他面前比了比,隨後挑起木桶:「我吃過飯了,您先歇著,我再去送一趟。」

  獄卒望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憨貨。」

  男子拐過牆角,一道人影斜刺里竄出,手中鋼刀在熾烈的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寒光,徑直向男子的腰間扎來,男子應變奇速,身邊猛地向前竄出,手中的木桶掄起,那人影被迫後退,手腕一轉再次砍了過來,男子身體攸地向後彈開:「白捕頭,你再得寸進尺,我可要喊人了。」

  白如冬站定身子,手中鋼刀前指,臉色鐵青地看著對面的男子:「王南松,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