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旭日

  折騰了一晚的城市在旭日中甦醒,道路上滿是雜物,沿街店鋪門板洞開,內里一片狼藉。經歷了恐慌和彷徨的人群變得更加謹慎,街面上較之以往冷清了許多。

  順天府中門大開,一座涼棚搭在石階下,董心五領著吳海潮等捕快正在涼棚下忙碌著,桌前是疊得四四方方的藥包,聞訊而來的百姓將大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每個人雖然白紗蒙面,但仍能看得出眼中的興奮,討論聲此起彼伏:「差爺,您說的是真的嗎,當真有治疫症的藥?」「這麼說我們有救了?」

  吳海潮忙得頭也抬不起來,一邊不忘答覆道:「千真萬確,這藥出自東壁堂的郎中之手,那還能有假?」

  「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是難以置信,是不可思議,只能依靠一遍一遍的追問確認。

  董心五露出笑容:「鄉親們,我們是順天府的捕手,難道會騙你們不成?」

  「我們有救了!」歡呼聲如海浪湧起,一浪接著一浪,有人撒腿便跑,邊跑邊喊:「大家快來順天府衙,咱們有救了!」聲音逐漸遠去,更多的人卻向順天府衙湧來。

  吳海潮不得不領著幾名捕快從涼棚中走出維護秩序:「大家不要擠,人人有份,讓老人和孩子往前站。」

  石雲背著竹筐出現在府門口,累得他呼哧帶喘,倚著木框喊道:「來個人搭把手。」

  一名小捕快飛快地跑到門口,從他手中接過竹筐,將筐中的一個個藥包取出摞在桌前。董心五回頭看了看石雲,拍拍身邊捕快的肩膀,讓出位置,那捕快會意地點點頭頂替了他的位置:「慢慢來,不要搶,喏,這份是你的。」

  董心五走到石雲面前:「石郎中,辛苦了。」

  石雲遜謝道:「哪裡哪裡,董捕頭更是辛苦。」面對董心五他總是會下意識地膽虛,儘管董心五對他一直和顏悅色,但石雲總感覺對方那雙飽經滄桑的雙目總能看到人心裡去。

  董心五道:「若不是你和小夏夜以繼日趕製解藥,恐怕京城之中會有更多的百姓無辜死去,兩位不僅醫術了得,更有醫者的慈悲心腸。」

  「捕頭謬讚了。」石雲連連擺手,臊得滿臉通紅,連忙轉移話題:「小夏已派人將藥方送往京城各大醫館,只是方子中所需幾位藥材本就稀缺,用量又如此之大,需要順天府協調周邊州府儘快向城中調配。」

  董心五道:「放心吧,城中城外我都已派人求援,有司也傳了話,方才已轉回了話,早朝時會奏請陛下,相信陛下也不會放任不管。」

  石雲興奮地拍了拍手:「太好了。」

  「嗯?」董心五的目光望向遠處,田豆豆和周青柏兩人走了過來,兩人背上各背一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絲毫不受影響,待走得近了,董心五變了臉色,「哎喲」一聲叫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走下石階,看著陷入昏迷,生死不知的穀雨和段西峰,董心五隻覺得五體冰涼,腦袋嗡嗡作響,顫聲道:「這是誰幹的?」董心五說得咬牙切齒。

  「我乾的。」田豆豆心虛道,向府中努了努嘴,找補道:「死不了。」

  董心五趕緊當先帶路,引著兩人走入順天府,那石雲也嚇得慌了,呆愣片刻後忽地轉身撒腿跑去。

  「我避著要害下的手,看起來傷得極重,但是性命卻無大礙。」田豆豆看董心五一步三回頭,出聲解釋道。

  董心五繃著臉腳步加快,對田豆豆的話充耳不聞。

  幾人在府中兜兜轉轉,轉眼間來到值房,夏姜從房中迎了出來,穀雨的樣子讓她的表情有一絲慌張。

  田豆豆將穀雨輕手輕腳放在床上,他的衣裳已被鮮血洇透,田豆豆撓了撓頭,尷尬地道:「相信我,他死不了。」

  那邊廂周青柏將昏迷的段西峰放在另一張床上,自己則靠在床沿喘著粗氣,段西峰人高馬大,周青柏也著實累得不輕。

  夏姜迅速解開穀雨的衣裳,在他瘦削的身體上大小傷口交疊密布,尤其胸前那道自左乳橫劃至小腹,傷口邊緣外翻如同嬰唇,鮮血殷紅刺目,向外滲透。

  董心五看得心頭火起,飛起一腳正踹中田豆豆的屁股,田豆豆自知理虧,呲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沒敢吭聲。

  穀雨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氣息紊亂微弱,夏姜的目光從他的臉上轉移到身上,眼角漸漸泛起淚花,她心疼了。

  她定了定神,將袖子挽起:「董伯伯,打盆清水。」

  「梁捕頭,把穀雨衣裳褲襪全數剪除。」

  「師哥,去查檢段捕頭的傷勢。」

  她飛快地下著命令,房中忙碌了起來,田豆豆踱步走出值房,站在院子裡出神地看著一排藥爐中滾滾沸騰的爐火,藥罐在火苗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濃烈的藥味讓他感到心安,他小的時候父親常出外差,往往一走便是幾個月,母親便將他帶在身邊,平素耳濡目染的便是這藥材、藥爐。

  田豆豆仰起頭,思念如海。

  護國寺,小成與了塵作別:「大師,若不是您打破戒律,這些女子想必不會有這樣安全的所在。我且回去探探路,待確定安全之後再把她們接回去。」

  了塵道:「你儘管去,這裡有我照看。」

  小成拱手致謝,了塵目送其離開,那隊正站在他身後,冷冷地道:「你強逞英雄,毀了寶寺百年修行,此事我定會據實稟告。」

  了塵臉色一僵,雙手合十繞過他走了,短短一晚便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了塵心頭煩亂,想到未來可能面臨的境況更是千頭萬緒不勝其煩。

  他邊走邊思索,不覺出了神,忽然附近響起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了塵抬頭看去,一名女子站在院中,抱著襁褓中的嬰兒邊踱步邊低聲安撫著,不久後嬰兒停止了哭泣,那年輕顯然第一次為人母,明顯地鬆了口氣,她擠著鬼臉嘴中念念有詞,那嬰兒咯地笑了出來。

  女子如釋重負,露出驕傲的笑容。

  了塵被她情緒感染,嘴角不自覺地抿起。旭日暖輝拋灑而下,在那女子身周形成金燦燦的光暈。

  了塵定定地看著,焦躁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低聲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明鏡本清淨,何處染塵埃!」念罷雙手合十,悄悄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