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手帕

  趙先生的臉上浮現出緬懷之色:「想當年你我躊躇滿志,現在卻已是糟老頭子了。想不到老了老了,卻被你引薦入京,有幸結識貴人,開啟一段嶄新的人生。」

  王立琦盯著他的眼睛:「若眼前的這件大事順遂,那就是嶄新的大明了。」他輕輕地叩擊桌面,說出的話語重心長:「趙先生,此事事關大明未來,千萬不可馬虎大意,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的境地,你要謹記,若有難處當面講出來,老夫一定傾心協助。」

  趙先生躬身應是,鄒念文忽道:「眼下卻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幫忙。」

  「哦?」王立琦身子向前傾了傾:「但講無妨。」

  鄒念文緩緩道:「今日前來乃是想請大人再提供幾處隱蔽場所,實不相瞞官府步步緊逼,我們的據點一個個暴露,人員也有折損,亟待安全場所供我的人修養整頓,尋常民宅官差當然可以橫衝直撞,若是大人的宅邸,官府便會有所顧忌。」

  此話一出,王立琦內心感到陣陣懊悔,他知道是方才的那句話讓對方多了擔憂。那位貴人手中的私產這幾年在趙先生的操持下已頗具規模,卻偏要讓王立琦提供宅邸,分明是想令他投鼠忌器,不敢再有貳心。

  鄒念文靜靜地觀察著他的表情,王立琦瞬間警覺,毫不遲疑地道:「此事好辦,老夫在明時坊泥瓦巷有一套舊宅,因為是入京之初置辦的,心中有了感情,遲遲不忍變賣,你們的人可隱身於此。」

  鄒念文笑道:「如此,多謝大人。」

  王立琦將兩人送出門去,回到案前將筆抓起,只覺得心煩意亂,恨恨地將筆擲下,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低著頭思索著,不知過了多久霍地站起身來向後院中走去。

  王忠仁與綺蘭兩人早已睡下了,聽得下人稟報,連忙披上外衣迎了出來:「爹,你怎麼來了?」

  王立琦板著臉道:「怎麼,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整日介東奔西跑,有個讀書人的樣子嗎?」

  王忠仁面對父親有種本能的畏懼,他低垂著頭:「孩兒不敢忘了爹爹的教誨,這幾日勤奮苦讀筆耕不輟,便是想要在今年的秋闈中拔得頭籌,給父親長臉。」

  王立琦的臉色緩和下來:「當真?」

  王忠仁重重地點了點頭,王立琦柔聲道:「我也不圖你高中狀元,只要榜上有名爹便心滿意足了。」

  王立琦少有的溫柔讓王立琦受寵若驚,他抬起頭看著父親,王立琦在兒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未來幾日不要出門了,現在京城不太平,趁此機會好生收收心,爹盼著你秋闈中榜。」

  王忠仁的臉上現出一絲疑惑,遲疑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送走了父親,他打著哈欠回到了房中,綺蘭身披外衣坐在床頭等著他:「爹爹深夜尋你,可是出了什麼事?」

  王忠仁道:「爹知道我近來讀書刻苦,特意前來勉力一番。他還說京城近來不太平,囑咐咱們不要外出。」

  綺蘭服侍他寬去外衣,聞聽此言不禁皺了皺眉:「我看京城風平浪靜,哪裡像出事的樣子?」

  王忠仁躺到床上,又打了個哈欠:「誰知道呢,不過爹身居高位,總是能知道些內情,既然他如此說,你就不要外出了,只是...」他觀察著綺蘭的表情:「我與嚴史兩位仁兄約了京城一位有名的先生討教學問,卻不好推辭。」

  綺蘭點點頭:「那你小心著些,明日多帶些人手。」

  王忠仁暗中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沉重的眼皮:「明日還要早起,你也早些睡吧。」

  「知道了。」綺蘭站起身來穿上鞋,抱著他的外衣走到衣架前,忽地心中一動,她轉頭看去只見王忠仁雙眼緊閉,微微地發出鼾聲,她將手伸入外衣中將那方手帕取出湊近聞了聞,隨即展開細看,只見素白的手帕右下角繡著一簇柳枝,柳葉青翠輕盈搖曳,她定定地看著,雙手開始劇烈顫抖。

  順天府值房中燈火通明,便連院中也燃起了數支火把,王廣和走向火爐旁,將手中的碗遞給夏姜:「吃點東西吧。」

  夏姜伸手解開藥爐,濃重的草藥味伴隨著熱氣升騰而起,她觀察片刻後扭頭看向王廣和:「煎好了。」

  王廣和忙將碗放到地上,湊到藥爐前看了看:「我來。」他將藥爐從火爐下取下,那邊廂夏姜早已取過一隻海碗端到他面前。

  王廣和將藥爐微微傾斜,藥汁緩緩傾倒入海碗。夏姜站起身來,腳底傳來一陣酸麻,她的身體晃了晃,王廣和道:「小心。」

  夏姜搖搖頭:「我沒事。」腳步飛快地走向值房,王廣和擔憂地看著她的背影。

  值房中董心五疲憊地靠在牆邊,梁岩則坐在他身邊,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見夏姜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兩人連忙騰身而起。

  夏姜的目光從小彤、秦廣勝及吳海潮的身上依次略過:「勞駕把海潮扶起來。」

  梁岩急道:「為何不先救小彤?」他一路擔驚受怕,此時已到了情緒崩潰的邊緣,夏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藥效不確定,喝下去可能會加重病情,你要試試嗎?」

  梁岩一怔,董心五拍了拍他的肩膀:「沉住氣。」他走到床前將吳海潮上身扶起,示意夏姜上前,夏姜用勺子舀出待吹得涼了些,這才將勺子湊近吳海潮唇邊,董心五捏住他的下巴輕輕一托,吳海潮嘴巴張開,藥汁緩緩灌了進去。待一碗藥汁灌入肚中,夏姜這才將碗放下,她觀察著吳海潮的反應,示意董心五將他放平在床上,這才對眼巴巴看著的兩人道:「接下來便是驗證藥效的時刻,我也不知何時能夠生效。你們二位歇息歇息吧,這裡有我看著。」

  梁岩頹然地坐回椅中,耷拉著腦袋。董心五輕聲道:「他心憂妹妹安危,言語魯莽了些,你別見怪。」

  夏姜搖了搖頭:「董捕頭,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董心五道:「閨女,咱們可是生死之交,叫我董伯伯吧,不然可生分了。」

  夏姜點了點頭:「董伯伯。」

  董心五難得地笑了笑:「穀雨那小子還是時常去東壁堂尋你嗎?」

  夏姜怔了怔,撇清道:「季安常在東壁堂與我作伴,穀雨是去尋季安的。」

  董心五笑道:「這小子別看面嫩,心眼子當真不少。他家隔壁有關何兩位近鄰相互照料,若是不放心季安自可將孩子交給那兩位照料,何必要送到東壁堂呢。」

  夏姜低下頭不做聲了,董心五道:「他那是想見你,恰好有季安做擋箭牌,順水推舟而已。」他看著眼前的少女:「他就是那個溫吞性子,心中有了情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我這做師傅的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厚著臉皮跟你說道說道,你可別怪老頭子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