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珍愛

  順天府角門開啟,一頂官轎悄悄地抬了出來,來往辦事的公門中人閃開道路,官轎漸漸消失在人群之後,盞茶功夫後停在了一條寧靜的巷子中,一名轎夫捶打著腰上前將轎簾拉開,劉萬年慢騰騰走了出來,不小心牽動傷口,疼得他猛地一咧嘴。那轎夫搖搖頭:「老劉,若是露了破綻,以趙銀環那小子的脾性保准給你點了天燈。」正是段西峰。

  他從懷中摸出一支哨子拍在劉萬年手中:「我們就在不遠處,關鍵的時候拿出來玩命吹,能救你的命。」

  劉萬年在掌心中墊了墊塞入了靴筒中,他看著段西峰:「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

  劉萬年道:「曹湛與曹燕的死對你來說,當真不算什麼嗎?」

  段西峰一怔,隨即攤了攤手,一臉的滿不在乎。劉萬年嘖嘖道:「姓劉的屍山血海見過,似你這般冷酷無情的畜生世間少見。」他轉身慢慢走出了巷子。

  餘下的三名轎夫面色古怪地看著段西峰,段西峰從懷中掏出了一串銅錢塞給身旁的轎夫:「哥仨能回去嗎?」

  轎夫喜笑顏開地收下了:「瞧您說的,咱們便是幹這個的,兩個人也能給您抬回去。」

  段西峰手腳麻利地將衣裳脫去,裡面是一套不起眼的灰布粗衣,他將脫下的衣裳挽成團仍在轎子裡:「這事要保密,千萬不能對外人說起。」

  「小的明白。」轎夫千恩萬謝地道別,官轎顫顫離了巷子,段西峰在巷子中等了片刻這才走了出去,搖搖晃晃擠入了人群。

  大街之上,穀雨與周圍遠遠地綴在他身後,兩人皆換了便裝,懷裡暗藏兵刃。

  「你不喜歡二師兄?」周圍忽道。

  穀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印象中這位四哥並不是心思細膩之人。周圍感受到了他疑惑的目光,繃著臉:「老子也不喜歡他。」

  穀雨笑了笑沒說話,周圍斜眼看他:「有話就說,怎麼跟老頭子不學點好的,心裡有話從來不說,就不能放個痛快屁?」

  穀雨一怔,他知道周圍嘴裡的老頭子指的是董心五,周圍目光追隨著遠處在人群中起伏的段西峰:「這人身上透著股邪性,估計是在賊窩裡待久了,不論看誰都帶著股陰勁。」

  穀雨嘆了口氣,本想將方才獄中以孩子要挾劉萬年的事情跟周圍說說,但又怕他心直口快說給師傅,只能將話咽了下去。周圍得不到回應,沒好氣地道:「悶油葫蘆!」

  在他們四周,身著便裝的捕快五個一群三個一夥以最前方的劉萬年為引,慢慢地向目的地聚集。

  青龍湖上波光粼粼,花船幢幢穿梭在平靜的湖面上。朱常洵與朱常洛分坐東西,清風穿過船艙,帶來絲絲春意。兩人吃了幾杯水酒,朱常洛注視著水面上擦肩而過的花船,湖邊的綠柳蔭蔭,與岸邊喧鬧的人群相映成趣,不禁吟道:「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朱常洵撫掌笑道:「哥哥好雅興。」

  朱常洛擎起酒壺:「這是取笑哥哥呢,洵弟年少聰慧出口成章,做哥哥的愚鈍,能記住的不過是古來聖賢的千古名句,」他給朱常洵斟滿了酒,將自己的酒杯舉到眼前:「良辰美景在前,當浮一大白。」

  朱常洵卻按住自己的杯口:「不能再飲了,自從去年遭遇歹人襲擊,至今身體尚未痊癒,不能陪哥哥盡興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朱常洛,目光中閃動著幽幽光芒。

  朱常洛放下酒杯:「原來如此,雖然已是去歲發生的事情,但如今想來仍是不寒而慄,竟有人喪心病狂到對皇子動手,便是死十次也難辭其罪。」

  朱常洵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毛懷山那賊廝雖然伏法,但是幕後主使卻遲遲未查到蹤跡。陛下著令錦衣衛嚴查此事,至今卻沒有進展,可見這幕後之人手眼通天,一定有大大的靠山。」

  朱常洛眉毛一挑:「即便他靠山再硬,膽敢動我洵弟,便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他將酒杯放到一旁:「酒多傷身,不喝也罷。」雙掌一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艙門輕輕開啟,走進一名魁梧的青年男子,手中拖著一個精緻的木盒,朱常洛吩咐道:「前幾日隨楊太傅研習經書偶有所成,陛下考校之下深感欣慰,特賜了我一袋雨前龍井,今日與洵弟共同品鑑。」這楊太傅指的卻是當朝閣老楊志皋。

  朱常洛臉色一僵,那青年男子輕輕將木盒放下,取出一把小壺,壺身圓潤飽滿,線條流暢優美,又從木盒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精囊,用木夾取出茶葉置於壺中,熱水蘊開,但見嫩芽鮮嫩翠綠,湯色清亮明澈,片刻後滿室生香。

  朱常洵分出兩杯,一杯推到朱常洛面前,另一杯捧在手心小意地啜了一口,發出滿足的嘖嘖聲:「清香幽雅,滋味鮮爽回甘,洵弟不妨也試試?」

  朱常洛答應一聲,跟著喝了一口,朱常洵的目光透過茶杯的空隙看著他:「這雨前龍井雖不是什麼名貴物,但卻是天家最愛,給誰不給誰,天家心裡清楚得很,不是自己的也莫要強求。」

  朱常洵垂下眼瞼向杯口吹了口氣,朱常洵快意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朱常洵放下茶杯,朱常洵嘴邊噙著一絲笑:「怎麼了?」

  朱常洵抬起眼皮,忽而笑道:「多謝哥哥美意,只是這雨前龍井我喝不慣,前兒個陛下召我入宮,說今年江南早雨,碧螺春下的也比往年早,已快馬加鞭送了京。惦記著我好這口,便送了我一些。」他雙掌合擊,將一名同樣魁梧的男子喚了進來,他懷中抱著一個同樣精緻的木盒。

  「這...這...」朱常洛被驚呆了。

  朱常洵笑道:「這進貢的碧螺春一年只出一茬,天家寶貝得緊,尋常可捨不得賞,今日也讓哥哥嘗嘗鮮。」

  朱常洛露出僵硬的笑容:「好,好,沾洵弟的光。」呆呆地看著那男子煮茶、分茶一氣呵成,微顫著手接過茶杯,食不知味地湊到嘴邊飲了。

  朱常洵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知哥哥覺得這碧螺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