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眼巴巴地看著他,這廝外表看上去舒朗粗豪,實則心細如髮,將他那點小心思看個通透,段西峰收斂了表情:「老七,我好多了,去忙吧。」
穀雨順從地站起身輕輕地走出了祠堂,走不多遠便看到劉永吉領著軍卒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董心五連忙迎上去,劉永吉走到近前猛地在董心五肩上狠狠拍了一記,興奮地道:「好你個老董,一夜連挑京城兩大幫,你這捕神的名頭果然名不虛傳!」
對於赤門和白龍會兩大總舵的清查正在逐步展開,五城兵馬司接順天府的協調求助,特意將劉永吉從追查逃犯的重任中調回,領了人馬與董心五匯合,當他了解到事情經過後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董心五的目光追隨著被捕快抬出的趙書僧的屍首,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視線,劉永吉道:「那趙書僧之子你可找到了?」
「沒有,恐怕趙銀環早已趕在官府合圍之前逃脫了。」穀雨從祠堂中走了出來,站在了董心五的身後。
劉永吉眉頭皺了皺:「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啊。」
董心五道:「是,所以除了搜查獄中逃犯之外,還要再加上這一樁,穀雨與趙銀環打過照面,我已命人繪影圖形,勞煩你通知兵馬司的弟兄們代為搜檢。」
劉永吉乾脆地道:「放心吧,我立即著人通知下去。」招了招手喚過親兵,將任務分配了下去,爾後出神地看著董心五。
「老董,你在擔心什麼?」董心五一愣,原來劉永吉察言觀色,見他臉上沒有絲毫高興的表情,情知必有隱情。
不待董心五回答,院子外忽地跑進一隊人馬,為首的卻是高強,董心五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不由地眯起了眼睛。高強跑得氣喘吁吁,待離得近了一拱手:「董捕頭,首輔大人來了順天府,要你立即回去問話!」
董心五神情一滯,隨即應道:「我知道了,老四,」喊的是周圍,周圍跑到他面前:「師傅。」
董心五道:「你帶人留在白莊善後,一切聽劉指揮安排。」
周圍應道:「我知道了。」
董心五向劉永吉拱了拱手:「劉指揮,辛苦你了。」領著人急匆匆走出了院子。
劉永吉望著董心五的背影:「奇怪,順天府連番搗毀兩大幫會,這是多露臉的事兒,怎麼看老董不太高興的樣子?」
周圍嘆了口氣:「劉指揮您還不知道吧,萬府尹死了。」
「什...什麼?!」劉永吉臉色劇變,難以置信地看著周圍,而後者沒有應答,憂慮清晰地掛在了他的臉上。
天際霞光萬丈,日頭漸漸從山頭爬升而起,將群山披上了一件璀璨的光暈。
朝天寨外,僥倖活下來的鄉民將夏姜與吳海潮兩人送了出來,夏姜回身看向狼狽不堪的眾人,經過昨晚一場慘烈的鏖戰,每個人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傷痕,衣服更是破爛不堪,但這與每個人心理的創傷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麼。
眾人守著姚中慧的屍首熬到天亮,不見再有追兵,幾名年輕後生便潛回了山寨,這才發現對方早已離開,而山寨中屍橫遍野,再無一個活口。眾人強抑悲痛將親人的屍首掩埋,接下來便要考慮日後的打算。
現下徐開龍和姚中慧兩位主心骨雙雙離世,年輕一代中姚井兒為保護寨民身死,胡佳當了叛徒,放眼整個寨中竟再無具備領導能力的人物,出現這種局面徐開龍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此人武藝高強頭腦靈活,卻也極為護短,生怕手下人吃了虧,所有事均要由其拍板做主,如此一來年輕人得不到鍛鍊,以致在危急時刻找不出能暫代大當家之職的人選。姚中慧正是看到了如今的窘境,才冒險將這個位子交給了夏姜。
夏姜莫名其妙地接下來這副重擔,自然要為寨中老少負責,她性格果斷,做事毫不拖泥帶水,命大腦袋將存活的人員統計了一遍,共計有耄耋老人十二名,成年男子十七名,婦人十五名,另有六名少不更事的孩子。這其中的成年男子大多是傷病從一線隊伍中退下來的,能夠從事生產的不過六七人,即便加上女子,也僅有十餘人尚有經營能力。
此時正值春季,如果不走刀口舔血的老路,僅憑這些人依靠耕種過活,起碼要堅持到秋季才能有糧食。一筆帳算下來夏姜不禁心生忐忑,原本憑著一腔熱血應承下此事,但她原本孑然一身,在東壁堂中吃住無憂,如今卻要實實在在地考慮寨中老少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
眾人簇擁在一起,眼巴巴地看著寨子門口的夏姜,夏姜打量著那一張張張皇無措的面孔上,溫言道:「大家也無需悲觀,現下在城內還有咱們流落在外的兄...兄弟。大腦袋隨我去將他們尋回,只要知錯就改的,那就還是咱們山寨的人。」
兄弟一詞對她仍是陌生的,但她知道只有入鄉隨俗才能贏得他們的信任。她看著人群前方的三個老人:「王叔、張叔、魏叔,寨子裡就拜託您三位了。」這三人原是跟隨徐開龍南征北戰的老部下,因傷退居二線,在寨中頗有威望,是以被夏姜抓了壯丁。
王叔道:「大...大當家,您放心去吧,寨里的糧食撐個三五月不成問題,您也無需太過操心,是吧老張?」
張叔哼了一聲,將臉別過一旁,魏叔與王叔尷尬地對視一眼,魏叔忙打圓場,向夏姜陪笑道:「老張還在氣那伙毀了山寨的畜生,大當家的別在意。」
「理解,」夏姜將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淡淡地道:「月中我再上山看望大夥。」說罷向眾人揚了揚手,領著大腦袋和吳海潮向山下走去。
山寨中一片狼藉,眾人強打起精神收拾殘局,那張叔仍原地站著,魏叔拉了他一把:「那女娃娃你就算再看不順眼,也不能當場撅人家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