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身份

  崇北坊白莊後院,趙銀環驚叫一聲,騰地從床上彈起,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的父親趙書僧。趙書僧抓住趙銀環的雙手緊緊攥著,眼角噙淚:「銀環,是爹爹!」

  趙銀環嘴巴張了張,猛地抱住趙書僧:「爹!」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在牢中受盡酷刑尚能咬牙堅持,面對自己的父親時淚水卻像開閘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趙書僧兩手舉在半空,不敢觸碰趙銀環的身體,但淚水也順著滿是皺紋的臉上流了下來。

  段西峰從旁道:「好了銀環,你身負重傷,不易激動,擦擦眼淚吧。」將手巾遞了過來,趙銀環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脫離父親的懷抱,接過手巾將淚水擦淨。

  段西峰將他的枕頭拖到床頭,趙銀環輕輕地將後背靠了上去,傷口被牽動疼得他眉頭猛地皺起,段西峰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方才已跟大龍頭說過,但那時你陷入昏迷並沒有聽見,我將情況簡單說與你知——此次劫獄各堂口精銳盡出,所有兄弟均被營救出來,但亂局之下終是有些傷損。昨晚一役一共死了兩個弟兄,七個弟兄受傷,但好在傷勢不重,天亮前均已脫離危險。」

  他清了清嗓子:「此番戰果豐碩,順天府遭受重創,鷹爪子死傷超過二十人。白龍會這些年沉寂無聲,綠林道上早生輕慢之心,部分生意也被搶奪一空,此役過後白龍會威名重振,宵小必不會再有覬覦。」

  趙銀環嘴巴微張,內心說不上是驚喜還是憤怒,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趙書僧面無表情地道:「銀環,此番與順天府大打出手原因眾多,最重要的是你,爹就你這一個兒子,縱使豁出白龍會也要護你周全。第二,我白龍會九堂均不設堂主,你可知為何?」

  趙銀環澀聲道:「因為九堂堂主全數戰死。」

  趙書僧臉色悲戚:「是啊,江湖沉浮,白龍會由小做大,其間的腥風血雨乃是家常便飯,九堂堂主半數死於官府,半數死於仇家。這些年來我不增設新堂主,便是避免將其立做標靶,讓老兄弟無端送命。但也正因此,各堂權力分化,難以形成氣候,對生意與地盤的控制大不如前,將宵小之徒鑽了空子。就拿眼前的事來說,若換作從前怎麼會有人膽敢搶咱們的生意?」

  段西峰道:「大龍頭放心,白狗子已領人查了,借爆炸之機放走對方的人,藉機探查其背後主使不正是咱們的計策嗎,相信很快便會有結果。」

  趙書僧點了點頭:「這事做得猖獗跋扈,白龍會遲早會暴露在官府視線中,這場惡戰避無可避,只許勝不許敗!」

  趙銀環眼神複雜地看著父親,趙書僧扭過臉看著他:「銀環,你是不是想考功名?」

  趙銀環一怔,被子下的雙手猛地握緊,趙書僧柔聲道:「傻孩子,你生在趙家,怎麼還會做不切實際的夢,將來爹老了,這偌大的家業都要交與你掌管,難道你想帶著一群土匪當官嗎,他們是能助你處置民情還是能上戰場殺敵?」

  終究只是夢嗎?趙銀環將下唇咬得發紫,木然地看著父親。趙書僧的面色漸漸變得肅殺:「此役關係到白龍會的生死,爹爹不僅要白龍會重振雄風,更要報順天府殺妻奪子之仇,董心五作為罪魁禍首,更要血債血償。每一樁每一件皆非易事,銀環你天資聰穎,助爹一臂之力吧!」

  趙銀環閉上了雙眼,只覺心中灰惡一片。他痛恨賊的身份,想要換種方式按自己的想法活下去,他幻想自己是個家世清白的讀書人,渴望通過考取功名晉身朝堂,他像無數有志學子一樣,心中默默推崇陽明先生,遵從心中良知,匡扶社稷。但在現實面前這些想法卻變得荒謬可笑,白龍會與官府大戰在即,他還有選擇的權力嗎?

  他緩緩睜開眼,面對著一臉希冀的父親虛弱地笑了笑:「我是爹的兒子,爹但有吩咐,做兒子的無有不從。」

  趙書僧哈哈大笑,高興地在腿上拍了一記,站起身來,忽地想起一事:「你前些時日說起已有心儀的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爹這些時日怕是沒有時間了,待忙過這一陣再商討提親的事。」

  趙銀環的眼底閃過一絲悲傷,他若無其事地道:「不著急,過些時日再說。」

  趙書僧點點頭:「你安生歇著,爹爹晚些時候再來看你。」門口站著棒槌,他是趙書僧的貼身扈從,見趙書僧走了過來,忙躬身讓過,緊隨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屋中恢復了平靜,段西峰眼珠轉了轉,湊了上來露出鹹濕的表情:「你那心儀女子身段好嗎,屁股大不大,嗯?」

  趙銀環撇了他一眼沒有做聲,段西峰撇撇嘴:「大龍頭早盼著抱孫子,你小子與人姑娘兩情相悅,大龍頭也不是迂腐之人,只要那姑娘不是董心五的閨女,只要她是好生養的,大龍頭是不會幹涉的,嘿嘿哈哈,」他自以為說得好笑,咧開大嘴率先笑了起來,待見到對方沉默以應便訕訕地住了嘴,他看著落落寡歡的趙銀環,眼珠轉了轉:「那姑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趙銀環搖了搖頭:「我怎麼可能教她知道我的身份,我只告訴她我出身商賈之家,除此之外並未...並未...」他忽地停了下來,目光呆滯。

  段西峰見他神色有異,不禁收斂表情:「怎麼?」

  「醉仙樓!」趙銀環一瞬間白了臉色。

  穀雨和小彤正急步走向值房,身後有人喊道:「老七!」

  兩人停下腳步轉身,吳海潮飛快地跑到穀雨跟前一把抓住他:「你受傷了?」

  「你輕點兒。」穀雨疼得齜牙咧嘴:「相親成了嗎?」

  吳海潮咂咂嘴,好似牙疼一般的表情:「你說現在的姑娘家怎得都是嫌貧愛富,知道我家以賣炊餅為生便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小爺怎麼說也是一府之吏,堂堂捕神的徒弟,教我面子往哪兒擱?」他回過神:「不是,說你的傷呢,怎麼扯到我身上了?」

  穀雨在他胳膊上拍了一記,向小彤使了個眼色,快步向值房走去:「快點吧,師傅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