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留著白須的香主站起身,粗聲粗氣地道:「大龍頭,這些年折在順天府的弟兄們數不勝數,如今竟然連銀環也捕了去,是該給他們些教訓了。」
「對,給他們些教訓!」
「讓他們知道知道京城的地面上到底是誰做主!」
各香主振臂高呼,趙書僧站起身,上前一步:「好,既然各位都如此想,那就讓順天府曉得咱家的厲害!」他的右腳微跛,走起路來一肩高一肩低,雖然有些滑稽,但沒有人敢因此輕視於他。
趙書僧見群情激越,滿意地點了點頭:「白龍會行事低調,但也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欺負,既然要動手,那就要打得他怕,打得他疼!」他沉吟著,眼中閃動著陰冷的光芒,片刻後桀桀一笑:「我有一計,弟兄們隨我耍耍如何?」
眾香主起身抱拳,山呼:「刀山火海,願隨大龍頭同往!」
鼻端一陣瘙癢,穀雨打了個噴嚏從睡夢中驚醒,季安手中拿著一根細長的雜草壞笑地看著他。穀雨摸了摸她的腦袋瞧向她的身後,夏姜正將藥箱放在地上,穀雨連忙站起身:「夏郎中,你回來了?」
夏姜穿著一身淺綠色的薄衫,裊裊婷婷地站在他的面前:「嗯。」
她的話很簡潔,穀雨撓了撓腦袋,他本來也是話少的人。況且被夏姜的一雙丹鳳眼盯著,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兩人陷入尷尬之際,季安抓著夏姜的衣袖:「吃飯。」
「吃飯。」夏姜回道。
東壁堂的飯食以清淡為主,王廣和邊吃邊道:「咱們做郎中的,大多吃不慣葷腥,小谷捕頭要受委屈了。」
穀雨忙道:「沒事,我本來也是粗茶淡飯地過,這飯菜正和我胃口。」
王廣和笑道:「還是慢待你了。」
穀雨臉色微紅,連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先生誤會了...」
夏姜抬頭看了看他,王廣和笑道:「與你開個玩笑,」接著撇了撇嘴:「和夏姜一般,都是悶嘴葫蘆,全靠我這老頭兒編排笑話。」
穀雨撓了撓頭,應和地跟著笑了笑,他與王廣和打交道不多,但也慢慢了解此人言語詼諧,似乎是個外向活潑的性子,即便年事已高地位尊崇,但似乎也無所顧忌。王廣和打量著夏姜的穿著,又找到了新的談資:「小師妹啊,整日介穿得朴樸素素,既不插花也不抹粉,這般下去可有男子能看得上你的?」
穀雨眼睛一突,艱難地咽下嘴中食物,下意識地看向夏姜,夏姜猛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看向王廣和,雙頰略生紅暈,淡淡地吐出兩字:「無聊。」即便是在惱怒,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上仍帶著一絲可愛。
穀雨有些失神,心道:即便她荊枝作釵粗布為裙,也能讓天下男子盡數傾倒。
一頓飯吃完,穀雨隨即向兩人告辭,他歉意地道:「還要勞煩夏郎中代為照看季安,若是今日不忙,晚上我便將季安接走,」蹲下身子看著季安:「哥哥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你要乖乖的。」
季安撇著小嘴,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白莊,趙書僧在牌位前點燃三炷香,香菸繚繞充斥在房中,他定定地看著牌位上的名字,似乎出了神。段西峰站在他不遠的地方, 透過煙霧看著供桌,他知道那裡供奉的是趙書僧亡妻的牌位。
不知過了多久,趙書僧從恍神中醒轉,轉過身看向段西峰:「西峰啊,今日怎得不見我老哥哥,他身體可好?」
段西峰一愣,連忙回道:「我那老丈人吃得好睡得香,只是畢竟年歲大了,來回怕有閃失,我便讓他在家歇著。」
趙書僧點點頭:「也好,有燕子貼心照看著,我也放心。」
段西峰的老丈人曹湛原是白龍會的二龍頭,昔年跟隨趙書僧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但也落下了一身疾病,加之年歲大了,也便無心幫中事務,段西峰與其女曹燕婚後,曹湛便將權力慢慢過渡給段西峰,如今段西峰年紀輕輕便坐上白龍會的二龍頭,固然有其自身優勢,當然也不了老丈人的托襯。
趙書僧輕輕轉回身,視線再次回到那牌位上,輕聲道:「你剛入門時,見過我那亡妻嗎?」
段西峰搖了搖頭:「我入門時,夫人早已仙逝,無緣得見。」
趙書僧喃喃道:「我妻子娘家姓李,溫柔恬靜,說話都不肯大聲。我常常笑她生就菩薩心腸,卻嫁了黑面閻羅。」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聽起來悠遠深沉:「那時白龍會經過我與幾位老兄弟的浴血打拼,漸有雲起之勢,那幾年在京城中著實做下了幾件大案,自然也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那時董心五剛剛升任順天府捕頭,黑白兩道都知道這號人物,風頭正盛之際卻盯上了白龍會,有一天夜裡我與妻子正在家中睡覺,董心五帶著數名鷹爪子摸到了家中,他卻不知我血海屍山打過滾,睡覺也是半睜著眼,一聽到動靜便即醒轉,匆忙之中帶著妻子從後牆翻出。」
段西峰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表情,趙書僧的聲音漸漸顫抖了起來:「我與妻子還未逃出二里地,董心五便帶著人追了來,我擔心拖累妻子便教她躲入巷中,自己則現身吸引鷹爪子的注意力。但董心五詭計多端不肯上當,他料定我妻子跑不遠,又知我與她感情篤深,便不肯再追,在左近大張旗鼓地搜索我的妻子。」
「我被迫無法只得回身救援,這一來便中了董心五的埋伏,數名鷹爪子從暗處竄出想要緝捕於我,老夫急於救人哪還顧得上逃跑,便與鷹爪子戰在一處。我那妻子其實便躲在離此不遠的地方,聽見廝打之聲心中擔憂出來尋我,恰與董心五撞了個正著。」
段西峰皺了皺眉頭,趙書僧吸了口氣:「我那時年輕力勝,力戰數十名鷹爪子毫不打怵,反而將幾人重傷,正在此時董心五帶著我妻子出現,他以刀相挾,逼迫我停止反抗。」
段西峰道:「您與夫人伉儷情深,那時也只能乖乖就範了。」
趙書僧悽然一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