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還是熟悉的環境,這裡的陳設幾乎沒什麼變化。
「哎呀,好外公,我真的路上有點事情耽誤了,不生氣好不好」她趕緊摟著沙發上的老爺子,認錯道。
「哼!」只見他推了推老花眼鏡,將身體往旁挪了挪。
「好外公,我真的錯了」她乘勝追擊,立馬做出哭腔,蹭蹭他的肩膀,化身撒嬌大王,傲嬌鬼一般都會輸給撒嬌大王。
「行吧,原諒你一次,下次可不能讓我這把老骨頭等這麼久」他片刻妥協。「走,先吃飯!」
董外公雖然年紀大了,但身體還算硬朗,家裡除了請了一個做飯的阿姨,其他事務都是自己打理。
滿滿一桌子的菜都是她愛吃的。
「這次什麼時候走?」
「十五過後吧」
「嗯,還是要注意身體,多休息,不要太過勞累」外公將一塊肉夾到她碗裡。
「好的,」她甜甜一笑。
「這次舞劇的首演很不錯,反響很好,你的狀態比以往都好,外公表揚你,為你感到驕傲」他坐在董綰的另一邊,溫暖的燈光照射在他凹陷的臉頰,如以往一樣,對於董綰,他總是給予鼓勵式教育。
「謝謝外公」她將桌上的水杯給兩人倒滿「那我們就以水代酒,慶祝一下。」
外公寵溺的微笑「好,以水代酒,慶祝我的綰綰,又上一層樓」
二人暢聊甚歡,夜已深,窗外月掛枝頭。
「今天那個小伙子長得挺俊的」外公突然轉移話題。董綰差點沒反應過來。
「誰?哦~」她看著老爺子眼裡透出幾分笑意「還行吧。」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
「外公,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嘮叨了,還有點八卦」她雙手捧臉,撐在桌子上,看著前面這個老頭,只見他將手中的筷子放下,突然一本正經起來。
「外公老了。」
氣氛突然傷感起來,只聽見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時間不會定格,一去不返。
「外公希望能有個愛你的人陪在你身邊,照顧你」
她看著眼前的老人,這一刻,她仿佛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外婆的影子,果然,兩個一起生活了一輩子的人,最終都活成了對方的樣子。
「可你之前不是說,這世上沒有配得上我嗎?」她打趣道。
「小丫頭,外公的玩笑話你倒是記得久」
「哼,外公騙人」她做出假裝生氣模樣。
「外公沒有騙你,外公覺得綰綰是這世上最好的外孫女」他寵溺的看著眼前的女孩,「正是因為這樣,外公才覺得你值得這世上所有好的東西,你能明白嗎?寶貝綰綰。」
「可是,又不是誰都能像你跟外婆這樣,知己難遇,良人難求」她看著遠處書架上放著外婆的照片,這個家裡每處都有她的影子。眼前這個男人愛了她一輩子。
「會有的,會有的」他念叨著,向外走去。
那一晚,她睡的極好,一夜無夢。
次日,董綰起了大早,開始了一天的早功基訓,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老師知道,三天不練觀眾知道,所以哪怕是此時也不能懈怠,優秀的舞者,早已習慣將自己與舞蹈融為一體。
從擦地到把干,所有的動作乾淨利落,不一會,汗水沁透體服外的小背心,完全活動開,穿上足尖鞋。
不得不感嘆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舞者,老天爺賞飯吃,修長的四肢線條流暢,肌肉的輪廓被緊身連褲襪包裹,足下流暢的碎步宛如一隻天鵝,纖長的脖子使其比例協調,並不突兀,頭髮盤在腦後,未施粉黛,高強度的力量控制練習使她小臉緋紅,汗水從耳廓流下,輕吻玉頸埋入胸口,不多時便暈染開來,像一朵山茶花開在白色的體服上。
每一次起伏,每一次音樂與動作的融合,順勢流暢,旋轉跳躍,整個舞房因為她的存在,充滿了生機,連空氣都是甜的。
她眼神堅定,全神貫注,仿佛所有的動作都為她量身打造,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空中。
全身的細胞都被打開,汗水打濕全套衣服,累倒在地,躺在地上,享受這一刻多巴胺的分泌,帶來的滿足與愉悅感。
洗完澡,她將自己收拾舒爽,化了個很素淨的妝容,頭髮盤在腦後,一顆飽滿的頭顱不需要更多修飾。
她要去今天的目的地:墓園。
她站在墓碑前,看著照片裡的老人,她很精神,眼睛很明亮。董綰輕輕拂去墓碑上的積雪,一束滿天星放在墓旁,這是她生前最喜歡的花,她曾說過,就像滿天星一樣守護在董綰的身旁,讓她不必慌張,不必積怨,在這個快時代做一個緩行的人,讓她去追求心中所愛,成為自己的玫瑰。
她的舞蹈啟蒙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受了外婆的薰陶,所以,在整個童年時代她除了芭蕾占據了她大部分的時間,剩下很多回憶都是與這個女人有關。也可以說,她如今能走到這一步,她功不可沒。
董綰穿著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洛城的冬天室外真的很冷,而近幾日晚間總是下雪,白天更加冷了,只見她鼻尖凍的通紅,小臉素白,雙手插進口袋裡,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長,覆蓋在墓碑上,這一刻她出奇的安靜。只是女人的眉宇間,總是有絲絲冷意。
「您在那邊過的好嗎?」
她蹲下身,將祭品放在墓前,獨自呢喃著,周圍十分寂靜,一陣風颳過來,帶起墓前的花草,像是在回應。
蹲的太久,她起身時有些腿麻。
良久,她轉身向外走去,香樟樹的葉子深綠中夾著微黃,佇立在兩側,陽光透過樹葉,打在地上,星星點點。
她衣服後面帽子上的絨毛隨著她走路一閃一閃的。
她低著頭向前走,正專注於想事情,轉角處,她撞入一雙深沉的眼眸,霎時間,心臟像是被鼓槌擊中,片刻,恢復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