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燁,沒有令君臣失望。
非但沒有讓他們失望,還讓在場所有人認識到了一個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那就是這些所謂的國家精英,有多麼的狹隘,目光又有多麼的短視。
關外,山林,有財貨,很多,太多太多了,多的超乎想像,正是因為太多,齊燁根本懶得往回運。
君臣想要見到財貨,因此短視,所以短視,毫無格局。
真正的財富,齊燁帶回來了,就在這一輛輛破車裡。
這些財富是一張張輿圖,比軍中輿圖詳細無數倍的輿圖。
這些輿圖上,記錄著山林中的最佳行進路線,山川地理,水源位置。
也記錄著礦、藥、木、食的詳細位置,應該做什麼,適合做什麼,又該如何去做,事無巨細全盤考慮到。
這些財富是藥圖、蟲圖、山圖,無所不包,無所不容,無所不記。
各朝各代,國朝的軍伍真的無法戰勝那些異族嗎?
不,不是無法戰勝,而是無法在山林中戰勝。
因為山林中會迷路,因為有毒蟲,因為有無法解決的疫病,更因為無法建立補給線。
山林,是神秘的,是可怕的,神秘到了漢軍不敢輕易冒進,可怕到了只能建了一座關牆固守國土。
可現在,這些文字,這些圖案,這些看著亂七八糟的原礦、植物、蟲屍、藥粉,讓山林不再神秘,不再可怕。
君與臣,都在聽著,如同學堂中最恭順的學子,側耳傾聽。
喻斌在講,講哪裡有礦產,建議投入多少人,收益是多少。
季元思在講,講山林各部習俗,聚居地中盛產什麼,如果漢人去了可以提供什麼樣的協助,漢人又要注意什麼識相等。
公輸甲也在講,哪裡適合安營紮寨,哪裡應該平整土地,哪裡應該建設什麼。
喻斌還在講,投入多少人,收益多少錢財,如何調度,如何配合,如何保證安全和長遠收益。
季元思還在講,講那些殘破戰旗的來歷,有的,是被屠滅的,有的,是歸降了,屠滅的,原本的地盤應如何被接收,歸降的,應如何驅使他們為漢人所用。
公輸甲還在講,現在多少地盤名義上屬於大康,大康該建設什麼樣的營地,用什麼樣的軍器來保證這些地盤實質意義上成為大康的疆土。
三人不停的講,口乾舌燥,有條不紊。
那一張張紙,有文字,有圖案,有注意細節,有太多太多需要抄錄成冊的「知識」了。
「愣著作甚!」
天子突然見到公輸甲滿面疲憊之色,猛地暴喝一聲:「還不快去為三位先生取茶來,要貢茶,速去!」
老六這麼冷不丁喊了這麼一嗓子,喻斌、公輸甲、季元思齊齊頓了一下。
三人這一停頓,不少老臣滿面不爽,老六也是老臉通紅:「三位先生繼續說,是朕孟浪了。」
天子,說自己孟浪,稱三人為先生,在場所有臣子,所有禁衛,無一人覺得哪裡不妥當。
一輛車一輛車的走著,一輛車一輛車的說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君臣臉上的震驚之色愈發濃厚。
三個人,無論是誰,都會在第一時間找出「紙張」,精準的找出後,並非是念著,而是掃了一眼後開始講解,沒有任何停頓,沒有任何遲疑,有的,只有那極為篤定的口氣。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三人,都入過山林,並且極為了解,這種了解是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長途奔波與餐風飲露之上,其中辛勞可想而知。
漸漸地,君臣開始聽不懂了,因為越往後,「數據」越多,都是數字,大分部和「地盤」有關。
直到這時,老六才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群臣們才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山林,真的變成大康的地盤了。
山林,竟然那麼大。
大康,竟然多出了那麼多的地盤!
一陣狂風吹過,公輸甲手中的紙張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太子小二、內侍文德、侍中熊思賢、戶部尚書贇乘泰,還有好多老臣,重臣,下意識的撲了過去,生怕那張紙,那張數千上萬的其中一張紙,被吹飛,吹跑。
天子衝著一旁禁衛吼道:「丟了砍了你們腦袋!」
紙被撿起來了,文德出手最快,和捧著命根子似的,彎腰遞給了公輸甲。
一聲「多謝」,公輸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換,繼續說著,講述著。
到了這時,很多人已經聽不懂了,能聽懂的也是一知半解,可他們依舊耐心的聽著,努力的理解著。
即便沒辦法全盤理解,也大致明白了齊燁這次山林之行的意義,根本不是開疆拓土那麼簡單。
山林,就是一個未經挖掘的寶庫,無比巨大的寶庫。
齊燁,不是占了「敵國」的地盤,占了一個沒有太多資源的地盤,而是占了一個有大量人口,歸順大康的大量人口,並且有著數不勝數的寶貴資源的地盤。
群臣總是張著嘴,想要和身邊人探討,探討如何消化如此驚人的財富。
卻又不敢,怕打斷喻斌三人。
就在此時,季元思所說的話吸引了所有人。
也是數據,關於百姓和民力。
齊燁臨走之前,以南野保障基金的名義,召集了多少百姓,與多少百姓簽訂了僱傭書約。
這些百姓會被安排到哪裡去,是什麼樣的待遇,又能為大康帶來多少財富。
那些想要和同僚探討的臣子們,臉色發紅,愈發的紅。
他們能想到的,齊燁早就想到的。
他們沒想到的,齊燁不止是想到了,並且已經著實去幹了。
隨著喻斌接口,老六眉飛色舞。
南野竟然開始以宮中的名義大辦學堂了,這些學堂並非教授君子六藝或是四書五經,而是極為專業的事,冶煉、開礦、種植、放牧、繪製輿圖、物資保障、運輸管理等等等等。
一切的一切,都只為在最短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為大康消化掉山林中所有的地盤與財富。
喻斌三人中,季元思明顯是最沒耐心的那個人。
上千輛車,七八成拉的都是「資料」,哪能講的完,眼看天都黑了,小舅子直接走到最後幾輛車,巴拉巴拉,拿出了和開腚紙似的一摞子「紙」,遞到了天子面前。
「陛下,姐夫…世子殿下歸程時已是將大半財貨賣於沿途州府,加之各地世家豪…各地名門望族的保證金與入份子的錢,共計七百二十一萬貫,都在這呢。」
天子雙眼放光:「還有銀票?!」
相比老六,贇乘泰則是沒有太多的震驚之色。
原本,他是應震驚,應欣喜的,可現在,了解到實際情況,了解到具體數據後,他突然有點看不上那些銀票了,他甚至覺得,如果未來山林收益全部歸朝廷的話,就這小小的六百多萬貫罷了,都給宮中又何妨。
「斌兒,斌兒斌兒。」
喻文州可算是抓著機會了,連忙遞過去一杯茶。
「快喝些茶,快潤潤口,歇息片刻,歇息片刻,不急,不急的。」
喻斌施了一禮:「孩兒此去南關,父親大人掛懷了。」
喻文州哈哈大笑,轉過身,站在喻斌旁邊,胸膛都快挺到天上了,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喻斌,幽王府世子殿下愛徒喻斌,是他喻文州的兒子,親的!
「三省、六部尚書、九寺寺卿、入殿。」
天子大手一揮,面色漲紅:「諸卿,今夜便擬出功冊,速擬!」
文德露出了笑容,他看出來了,看出老六覺得他這個天子,是越當越有滋味了。
小二面色截然不同,看了眼老爹,想著過幾天要不要問問這老頭到底還退不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