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意遇貴人

  齊燁到底還是坐下了,他也看出來這老頭不凡,坐下後隨意聊聊結一份善緣也好,總比以前滿哪得罪人強。

  老頭率先敬酒,心情極好:「老夫姓包,行六,南地商賈,晚輩見了老夫便喚一聲六爺。」

  「哦,老六你好。」

  齊燁微微一笑,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沒想到你這小子還能有如此見地,不錯。」

  上一秒還喜開顏的包老六話鋒一轉,低聲道:「可坊間傳聞是東宮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權柄滔天,當今天子不得不退。」

  「你跟我鬧呢。」齊燁樂的夠嗆:「果然是外地來的商賈。」

  「怎麼說?」

  「陛下那是誰,怎麼得的皇位?」

  「願聞高見。」

  「這有什麼高不高見的,這皇位是陛下從前朝昏君手裡搶來的,怎麼搶來的,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穩坐龍椅十來年,那時候太子殿下還是個半大的小子,還權柄滔天,說夢話呢吧,那都是陛下給的,陛下給的才是他的,陛下要收回去,別說東宮太子,西街盲流子他都當不了。」

  齊燁也是心裡怎麼想嘴上怎麼說,口無遮攔。

  再者說了,提起太子他心裡也有氣,畢竟將他貶為庶民這摺子就是太子康驍呈上去的。

  「要我說啊,陛下估計是累了,大半生戎馬,為國殺敵、平亂、討伐不臣,最後呢,最後他娘的前朝那昏君覺得陛下功高震主竟然想奪兵權,活該被推翻,陛下得了皇位是不假,可能也是常年帶兵征戰落得一身傷病,強咬著牙在龍椅上撐了十來年,現在應該是深怕自己歲數大了耽誤了國朝大事這才主動禪讓,哪來的什麼太子殿下逼迫。」

  說到這,齊燁也壓低了聲音:「至於你說的太子在朝堂上權柄滔天,是,我也聽人說過,好多位高權重的大臣都和太子走的近,可大爺你也不想想,這些所謂的大臣哪個不是陛下提上來的,沒陛下點頭,他們敢和太子走得近嗎。」

  「你…」

  聽到這話的包老六面色一變再變,沒笑,可臉上的神情有些令人心悸,足足過了半晌,沉聲開口。

  「你如此妄議宮中與東宮,就不怕死?」

  「出了這大門,我說的任何一個字,我都不承認。」

  齊燁攤了攤手:「你以為我傻,而且是你先問的,你要是敢四處說去,我就倒打一耙,說是你這老登提的。」

  「世人會信你?」

  「正常情況下不會信,可剛才好多人都看見了,是你給我叫上來的,你叫我上來,然後你又逢人便說我幽王府世子私下編排太子殿下,你覺得世人會信誰。」

  「哈哈哈哈哈。」

  包老六又是放聲大笑:「老夫許久未如此心裡舒坦過了,來,再與老夫說說,說說當年陛下奪宮之事。」

  「那有什麼可說的。」

  齊燁也有些奇怪,不知道這老頭為什麼如此在乎這種事。

  「俗話說的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對吧。」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包老六暗暗念叨了幾遍,突然一拍大腿:「說的好,當飲三杯。」

  「你先等會吧。」

  齊燁用手掌遮擋住了酒杯:「全句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國之興亡食肉者謀之,前朝暴政、苛政數不勝數,天下豪族、世家、官宦數不勝數,誰站出來了,這些食肉者又哪個站出來了,唯有陛下站出來舉旗奪宮,當時的功過人們無法定論,現在呢,現在是不是比前朝強,比前朝強就結了唄,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這不已經證明了嗎,所以說沒什麼可說的。」

  包老六又開始暗暗念叨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國之興亡食肉者謀之…

  時間會證明一切…

  一連念叨了幾遍,包老六抬起頭,目視齊燁雙眼,沉聲道:「你為何在京中惡名累累?」

  這話問的很突兀,齊燁哭笑不得:「京中橫行,飛鷹走馬,人們談到本少爺就罵,你不是知道嗎。」

  「老夫自是知曉,卻不知你為何如同畜生一般活著。」

  齊燁怒了:「老登你說誰畜生呢?」

  「老登是何意?」

  「額…和老夫差不多,家鄉話。」

  「原來如此。」包老六點了點頭:「單憑一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單憑這一句話,你不應如坊間傳聞那般不堪,本登,想不通。」

  其實齊燁也想不通,撓了撓額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只能這麼活著吧。」

  「何意?」

  「我爹在西關鎮守邊疆,手握兵馬大權,我是王府世子,國朝屈指可數的異姓王之子,就我這起點,只要在京中多結交一些權貴,去找宮中要個官職應該沒什麼困難,躋身入朝堂,兵部將領應該會給我爹一些面子,不說平步青雲,至少升官發財不在話下,可…」

  「繼續說。」

  齊燁嘆了口氣:「可讓世人怎麼想,我爹在邊關統管大軍,我在京中官場如魚得水,開玩笑呢吧,陛下當年不也是如此嗎,鎮守南關,家裡親戚什麼的都在京中任職,我混的越好,越是害我爹,我混的越慘,人人喊打,對我爹越是沒影響。」

  說到這裡,齊燁面色複雜:「事實證明這麼做是對的,滿朝文武只是想將我貶為庶民,卻不會再找我爹的麻煩。」

  說完後,齊燁無聲的嘆息了一口,或許這就是事實吧,記憶中的「自己」,的確是有意的經營著自己的惡名聲,一路作死至今。

  沉默,包老六與文德二人若有所思,劉旺有些餓了,齊燁則是胡思亂想著。

  至於一直站在包老六身後的孩童珏兒,早已是困頓的哈欠頻頻,仿佛魂游天外一般。

  足足過了許久,包老六張了張嘴,似乎是難以抉擇,最終還是開了口。

  「本登問你,倘若世人不會無端揣測,你也無需擔憂朝堂百官攻訐你父幽王,你…會如何活?」

  「如何活?」

  齊燁木然的抬起頭,隨即樂了:「頂著世子頭銜,帶著一群狗腿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腿抽筋。」

  「當真?」

  「當真。」

  「果然?」

  「果然。」

  包老六一直直視著齊燁的雙眼,見到後者如此肯定,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似乎是無比的失望。

  「珏兒。」

  「孫兒在。」

  包老六喚了一聲,孩童連忙站在前者身旁。

  「莫要學他如此胸無大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男兒來這世間闖蕩一回,上頂天,下立地,賢名、威名,總要有個名才是,不枉世上走一遭。」

  「珏兒謹記。」

  「噗嗤」一聲,齊燁樂出了聲,文德怒目而視。

  包老六挑了挑花白的眉毛:「何故發笑?」

  「孩子不是這麼教育的。」

  文德怒喝道:「天…包家子弟,無需外人妄論。」

  「叫他說。」包老六打斷後,望向齊燁:「願聞高談闊論。」

  「高談闊論談不上,說兩句閒話吧。」

  閒話是真的,齊燁也是真的閒,將一個果乾拋給珏兒,笑著開了口。

  「你全家應該不姓包,出來玩誰會用真名,無所謂,我不在乎,不過我唯一能確定的一件事那就是你出身不凡,尋常人不會包下洗紅妝的整整二層,你是世家子,應該還是長子嫡孫,世家子將來是要為官的,其實當官很簡單,只要了解兩個字就好。」

  珏兒明顯沒聽懂,似乎也不感興趣,扭頭望向包老六。

  包老六淡淡的說道:「是何二字。」

  「百姓。」齊燁拍了拍珏兒的小腦袋:「百姓二字,知曉這二字就可。」

  「百姓?」

  開口的是包老六,笑了:「朝堂諸臣,誰人不知這道理。」

  「是嗎,那他們真正的了解過百姓嗎。」

  「怎地,文武百官還不如你這黃口小兒了解的多。」

  「你們這些世家中人永遠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嘴臉,你們的了解,只限於嘴上。」

  齊燁懶得多說,再次看向珏兒:「記住一句話,百姓們是最公平的,他們會以國朝熱愛他們的方式熱愛國朝,恨,亦是如此。」

  包老六瞳孔猛的一縮,如針尖一般。

  齊燁已是站起身了,順手抓了兩把乾果遞給劉旺,揮了揮手:「有緣再見。」

  「慢著!」

  又是一聲慢著,這次,包老六沒有任何猶豫。

  「本登雖無官位,卻也在朝堂上頗有顏面,你那幽王府世子的身份,算是暫且保住了。」

  「啊?」

  齊燁猛然回頭,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本登從不食言,算是還你為珏兒解圍之情,不過只是暫且保住了。」

  話鋒一轉,包老六朗聲道:「明日赴京兆府領個觀政郎的差事,若是立下些許功勞,本登保你世子之位無憂。」

  「不是,您到底是…」齊燁神情激動:「大爺您可別逗我啊。」

  「是真是假,明日京兆府一去便知。」

  包老六微微一笑,牽著孩童反倒是率先離開了,臨走之前,文德深深看了眼齊燁。

  「幸福來的這麼突然嗎?」

  齊燁激動的搓著手,扭頭看向劉旺:「觀政郎是什麼品級?」

  「沒品級。」

  「沒…」齊燁傻眼了:「那觀政郎都負責什麼。」

  「端茶遞水。」

  「跑腿的啊?」

  「也不能說是跑腿的。」

  「那是什麼。」

  劉旺想了想:「端茶,以及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