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 章 不進油鹽

  邊關三城,南野是齊燁的地盤,塗州算是孫功的地盤,越州碰不得,一碰老白就炸毛。

  因此齊燁對南野和塗州改造的比較多,兩座城池擔負不同的功能,前者多和異族有關,後者多和商業有關,當朝侍中來了,要逛肯定是要先逛南野。

  按理來說「接待」熊思賢這種重要人物,除了齊燁外,還要有其他一些身份重要的人物作陪,比如嵐山侯公輸甲,比如當朝戶部侍郎之子喻斌。

  不過也只有齊燁和旺仔作陪,喻斌去越州找餘思彤了,公輸甲取棒子削他的乾兒子山狼族長大忽悠賁賁也就是漢名墨賁去了。

  以前,公輸甲混的啥也不是,連姓氏都不敢張揚。

  現在,公輸甲混的都快強爺勝祖了,收了對土木工程很有興趣的賁賁為乾兒子,漢名,自然要用「墨」這個姓氏。

  與此同時,熊思賢的親孫女,也就是熊琪,剛到塗州。

  被親爺爺接連訓斥了兩次,本就任性叛逆的熊琪,完全將熊思賢的話當了耳旁風,先是甩脫了隨從,隨即獨自一人漫無目的的賭氣走著。

  塗州本來很窮,窮到了什麼程度呢,可以這麼說,如同認識齊燁之前的阿卓,活著,全靠蹭吃蹭喝。

  當初的塗州,就如同當初的阿卓,靠著越州活著。

  現在的塗州,如同現在的阿卓,靠著南野成了闊佬。

  不大的一座城,商賈如雲,行人如織,是地平了,路修了,人多了,城也富了。

  都不如越州三分之一大的塗州,光是客棧就二十餘家,酒肆、青樓、茶館,不計其數,尤其是倉庫,還是大倉,高達百處,都建到城外了。

  入了城的熊琪極為惹眼,一個女子形單影隻不說,腰間還插著一把佩劍,這樣的形象引的周圍人頻頻矚目。

  心煩意亂的熊琪入了城後,心中煩悶,又憋著一口氣,哪有閒心亂逛,腹中有些飢餓便尋了一家飯莊。

  飯莊叫雅食樓,在塗州這種極為粗獷的城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建的古香古色,漆紅色的五層小樓並不與兩側商鋪相鄰,而是獨占一處空地,如同一個寶塔,門口非是吆喝的小二,而是迎客童子,逼格很高。

  見了雅食樓,熊琪俏目一亮,走了進去。

  要知道即便是在京中也沒有五層的建築,誰要是敢在京中建了這麼高一座建築,甭管大小,也不管是府邸還是商鋪,幾乎等於在牌匾上刻著四個大字了----我要造反!

  迎客童子也就十五六歲,長的機靈,見到是個女子獨自一人,臉上沒有任何異色,做了個請的手勢,話說的倒是尋常,無非貴客富貴之類的吉祥話。

  入了雅食樓,熊琪頓感屋內屋外是兩個世界。

  屋內清幽雅致,紅檀木座椅擺設,已是過了飯點,食客不多,十二桌,只有三桌坐了人,就這三桌食客,看穿著就知身份不凡,八成出自世家,用飯卻不叫嚷,安安靜靜。

  「本姑娘要去頂樓。」

  見到迎客童子客串小二擦拭著靠窗的木桌,熊琪背著手,徑直走向了樓梯。

  「客官請留步。」

  小童子連忙說道:「頂樓是招待貴客之處,還請在此處用膳。」

  「貴客?」熊琪微皺秀眉:「什麼貴客,不就是怕本姑娘花銷的少嗎。」

  說罷,熊琪從袖子掏出了一張一貫錢的銀票。

  小童子搖了搖頭:「與花銷無關。」

  「那與什麼有關。」

  「這…頂樓是世子爺會見諸世家之處,只為世子爺所用。」

  一聽到「世子爺」這仨字,熊琪就沒來由感到一陣反感。

  沒等熊琪開口再說些什麼,櫃檯後的掌柜的走了過來,先是施禮再是笑。

  「女客官諒解一二,若是喜賞風景,不如去二樓尋個好位置。」

  「二樓?」

  熊琪更來氣了:「攏共五層,頂樓去不成,本姑娘便去四層,你這掌柜開口竟要本姑娘去二層,難道是怕本姑娘沒錢花銷?」

  「女客官息怒,哪裡會,來了皆是客,只是這四層是旺爺、嵐山侯、喻大公子、季大少爺等人閒暇無事用膳之處。」

  旺、喻、季,熊琪一聽就知道是哪三個人,柳眉倒豎:「倒是個溜須拍馬之徒,營生個飯莊還供著大人。」

  掌柜的也不生氣,自嘲一笑,不做解釋。

  「那三層,三層為何不可去。」

  「這三層吶,是專為咱大康抱刀司親軍所備下的,不可破例。」

  「好哇。」熊琪頓時提高了音量,冷笑連連:「一處飯莊罷了,規矩比京中衙署還要多,比三省的衙署還要多,怎地,這飯莊是你口中的世子爺所建不成,為何…」

  掌柜的笑著打斷道:「咱這雅食樓哪有這福分,不過要說與世子爺無關,倒也不是,若無世子爺,便沒有這雅食樓。」

  「何意?」

  「也不是何機密之事,見姑娘是外地來了,就當賣個趣兒與姑娘說道說道。」

  說罷,掌柜的倒了杯茶,放在了空桌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熊琪是真的來了興趣,對齊燁有關的事,她都有興趣,有興趣,是因要了解,了解,是因為等見了她爺爺後「告狀」。

  熊琪坐下後,掌柜的垂著手:「咱這雅食樓和旁的飯莊可不同,旁的飯莊東家,多是達官貴人,咱這雅食樓的東家,是個廚子。」

  「廚子?」熊琪滿面狐疑:「本姑娘見你這飯莊倒是幾分别致,東家怎會是個不入流的廚子。」

  「咱這東家大號孫四,年幼時跟著長輩去了京中酒樓做廚子學徒,去時才是七八歲的娃娃,這一混跡便是二十年,存了些錢財,家中說了親事,便回了南地。」

  掌柜的搖頭嘆息道:「哎,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回了南地,四爺在官道上還遇了匪,盤纏和家當沒了不說,回了老家,未過門的媳婦還與縣裡的公子哥有了姦情,誒呦,光天化日姦夫淫婦,就在四爺的租屋之中行那苟且之事。」

  熊琪一拍桌子,厲斥道:「豬狗不如!」

  「是啊,豬狗不如,那公子哥羞辱著四爺不說,還道出了一樁天怒人怨之事,原來四爺遇的山匪,正是那公子哥的走狗所扮,四爺運到好才討了條性命。」

  「為何不報官!」

  「縣府本就是那公子哥的舅爺,如何報。」

  「說,何地,何人。」熊琪俏目之中滿是冷光:「這公道,本姑娘為你東家討了。」

  「姑娘仗義,就知姑娘來歷不簡單,老朽代我家掌柜的謝過姑娘了,不過這公道,四爺已是討過了。」

  「哦?」熊琪微微點頭:「本身落魄之人,建了這般大的飯莊,自是安定下來了,他如何討的。」

  「四爺知曉鬥不過那公子哥,便想著來越州從軍,學一身殺人本領,將來離了營回再去報那奇恥大辱,姑娘也知曉,先是遇了廢傷到了腿,回了家中又被打了一頓,舊傷未愈再添新傷,如個病癆鬼似的,咱南軍新卒營哪能要。」

  熊琪漸漸入了迷:「之後又發生了何事。」

  「老天爺憐惜他,沒了吃住著落,無意間聽旁人說南野也在僱人,什麼人都要,四爺便去了,監工見他身上無力又有傷病,就讓他照顧著鍋鏟,哪能想有一日大公子夜中忙碌腹里飢餓,正好人在城外,四爺便熬了些粥水做了兩樣小菜。」

  「大公子?」

  「喻大公子。」掌柜的眉飛色舞了起來:「四爺這手藝當真不是吹噓,大公子是誰,非但是喻家大少爺,還是咱世子爺的關門弟子,四爺做的菜餚合了喻大公子的口兒,大公子最是孝順世子爺,便叫四爺去抱刀司親軍中專司飯菜。」

  一看又和齊燁這群人有關,熊琪索然無趣:「世子見他手藝不錯,便給了他錢財叫他做了這飯莊為他賺錢?」

  「且聽老朽說道,到了親軍營,與大家廝混的熟了,司衛老爺們知曉了四爺的屈辱,便告知了大公子,喻大公子也未聲張,而是派人去了四爺老家探訪查辨真偽。」

  說到這,掌柜的突然衝著南野方向拱了拱手,面露憧憬之色。

  「數日後,大公子離開了,親自帶著二十名司衛以及百名南野輔兵,無人知曉大公子為何離了南野,又過了些時日,四爺正在伙房中為世子爺做著早午飯…」

  「早午飯是何意?」

  「就是早飯與午飯,世子爺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睡的久,午時前後才起來,哎呀呀,這是無礙之事,你聽老朽再與你說道,四爺剛端著飯菜要入帳,卻見大公子等人回來了,押著一老一少一女三人,姑娘猜猜,這三人是誰?」

  熊琪面色古怪:「欺辱過此處東家的公子哥?」

  「不錯,還有那蕩婦與那公子哥的舅爺,也就是廊縣的縣太爺,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熊琪猛皺秀眉:「不經朝廷,不經知州,不經知府,他敢擅拿一縣縣府?」

  「縣府算什麼狗東西,做了天打雷劈之事,世子爺與大公子自會代天行道!」

  掌柜的獰笑一聲:「三人跪倒在四爺面前,大公子言,仇怨自報,方不辱在世上走了一遭的血性男兒,哎,可惜,四爺哪敢啊,刀都拿不穩,想著殺人,夜裡無數次發狠要殺人,可真真見了死仇,還是下不了手,最終是大公子動了手,拿出了閻王冊,悉數二人大小罪狀數十餘,倉啷啷長劍出鞘,攝人心魄寒光閃過,涌涌血濺噴了顏面,二屍雙目圓瞪,饒都來不及求上半字,爽哉,爽哉也,那蕩婦也是當場嚇的發了瘋,四爺大仇終得報!」

  「如此私刑,竟…」

  掌柜的完全沉浸在「爽哉」之中,自顧自的接著說道:「後,那時咱塗州破敗的不成樣子,世子爺說建個飯莊,非但強行給了四爺一千貫,還叫嵐山侯公輸大先生帶著弟子建了這雅食樓。」

  掌柜的眼睛紅潤了:「世子爺是大善人,說四爺的手藝好,給一群司衛糙漢子做飯埋沒了二十年學藝,南關大好前程,任他闖蕩去。」

  「話倒是說的好聽。」熊琪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世子占了幾成份子。」

  「份子?」

  掌柜的的頓時怒了:「姑娘說的這是什麼話,世子爺哪裡占了份子,莫說份子,那一千貫他都不要。」

  「收買人心好手段!」

  「你…」

  掌柜的勃然大怒,一指大門:「滾!」

  熊琪何曾被人如此罵過,霍然而起,一把抽出佩劍,寒芒漸漸距離掌柜的咽喉只有半寸。

  「有本事再辱罵一聲姑奶奶,定叫你血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