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 章 悲鳴

  隨著果毅營衝出了關牆,越州城中大量的輔兵與青壯踏上了城樓。

  鮮血染紅了大地,屍體堆滿了城牆。

  戰象的悲鳴、人類的廝殺、殘破的戰旗,講述著人類誕生文明後最為原始、野蠻的主旋律,那便是殺戮。

  城牆倒塌了,可南軍依舊在。

  就如同落馬的餘思彤,仿佛地獄之中爬出的惡鬼,將雙腿從馬屍下抽出,撿起地上斷成兩截的長矛,攀上了戰象的繩梯。

  仰著頭,餘思彤用短矛刺向了上方異族的臀部,接連刺了三下。

  血,與亂七八糟的液體,以及亂七八糟的東西,澆了餘思彤滿頭滿臉。

  這就是戰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用最鋒利的武器,去刺穿敵人最脆弱的部位,用最卑鄙的手段,去守護最崇高的信仰。

  餘思彤攀爬到了戰象背部上固定的箭圍中,用短矛刺穿了一名射箭的異族喉嚨,隨即翻身跳了進去。

  一個箭圍,五個異族。

  餘思彤跳進去後,一腳踹在了一名異族的腹部。

  異族撞破了箭圍,掉到了地面,摔斷了骨頭,又被踩斷了脖子,被衝鋒的同族踩斷了脖子。

  長弓,很難殺人。

  剩下三名異族一同沖了上去,兩人抓住了餘思彤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去彎折。

  餘思彤的短矛脫落了,鮮血染紅的面容是那麼的猙獰,一口咬在了左側異族的面容上,狠狠的撕咬著。

  慘叫的聲音伴隨著半個鼻子吐到了空中,噗嗤噗嗤兩聲,那是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刀,刺進了餘思彤的肋間。

  餘思彤並沒有感覺到疼痛,或許是早已麻木,或許是腎上腺素的緣故,掙脫開了左側的異族,又撲倒了面前的敵人。

  餘思彤抓起短矛,也是噗嗤噗嗤兩聲,隨即轉過身刺穿了另一人的小腹。

  少了半個鼻子捂著臉慘叫的異族,被餘思彤一腳踢在了太陽穴上。

  五個人,戰象背部的箭圍中的五個異族,都被餘思彤解決掉了。

  滿身鮮血的餘思彤,跌跌撞撞的向前走著,雙眼越來越不對焦。

  「南軍,萬勝!」

  用盡了全身力氣嘶吼出聲的餘思彤,雙手反握住短矛,狠狠的朝著戰象頭顱刺了下去。

  南軍,是餘思彤的悲鳴,如同戰象臨死前發出的聲音。

  不同的是,戰象被蒙住了雙眼。

  不同的是,餘思彤睜大了雙眼。

  戰象,不知為何要殺戮,它不願殺戮。

  餘思彤,為殺戮而生,為把守國門而死。

  越來越多的南軍衝出了城牆,組成了戰陣,仿佛數年,數十年,數百年屹立在海面上的燈塔,早已遭受過無數次海浪拍擊的燈塔,依舊屹立在那裡的燈塔。

  各部異族聯軍,以為破了城牆,便贏了。

  各部異族聯軍,以為進了關牆,便贏了。

  各部異族聯軍,以為漢家男兒只會依靠城牆作戰。

  不,當然不是,城牆,對很多軍伍來說是束縛。

  城牆,是弓卒們的依仗,卻不是騎卒,更不是步卒們的依仗。

  各部異族聯軍從未想過,每當他們來攻城時,多少等候在城牆內,城門內的步卒們,總是罵著娘,罵著弓卒的娘,因為他們羨慕,羨慕守卒可以殺敵。

  城牆,不是南關,只是南關的一部分。

  軍伍,才是南關,才是南關的整體!

  戰象出現時,軍伍是出現了大面積的恐慌。

  戰象撞破了城牆時,軍伍的確慌亂無措。

  可經過最初的恐慌,可看到了第一頭戰象倒下時,可城門沒有再合上時,南軍,依舊是南軍,破釜沉舟的南軍!

  齊燁的長刀沒有沾染任何血跡,身體顫抖著,不可抑制的顫抖著。

  南軍,衝出去了!

  結成戰陣,仿佛一把把破開海浪的利劍,仿佛一根根刺破黑暗的長槍,仿佛一柄柄劈開血霧的斬馬大刀,衝出去了,穿插了敵陣,切割了敵陣,最為勇猛的勇字營,竟殺出了至少半里的距離,倒下,補上,衝鋒,砍殺,周而復始,不知疲憊。

  可來了一頭戰象,發狂一樣的戰象奔跑過來。

  戰象,撞飛了無數異族,也踩碎了無數異族。

  勇字營,應該散開的,應該快些散開的。

  可勇字營的軍伍們沒有散開,傻的可笑,依舊是戰陣,依舊用大盾頂在前方,螳臂當車,不過如此。

  距離如此之遠,齊燁感覺自己能夠清晰的聽到一聲聲骨裂,一聲聲支離破碎,一聲聲慘叫。

  破空之聲從耳邊傳來,那一頭戰象的身形猛地一頓,巨大的響鼻上插著一支銳箭。

  銳箭透過了包裹響鼻的甲片,帶出了一道鮮血。

  齊燁扭過頭,滿面驚容。

  那是老帥,老帥白修竹。

  半人多高的大弓幾乎被拉成了滿月,老帥手背上布滿了青筋,隨著一聲「呵」,又是一支銳箭射到了象鼻之上。

  一直護在齊燁身邊的龔信,頻頻側目,著實沒想到如此高齡的高帥竟善射,竟能拉開這種大弓,竟有如此準頭。

  身穿甲冑的太子早已血染滿身,扔掉了斷裂的長刀,大聲罵著。

  太子要宰了董孝通,因為長刀斷掉了,可他卻忘記了就這麼放個屁的功夫,他砍死了十四名敵人。

  太子要宰了所有三道的軍器監監正以及少監,因為他的左肩滲著鮮血,可他忘記了身上的甲冑是被兩支流矢近乎射到了一個位置上。

  太子要宰了徐夙,因為太多太多的南軍死在了城牆上,城牆下,可他忘記了,徐夙不在這裡,這裡,只有望不到頭的敵軍,試圖衝進城牆內的敵軍。

  「公輸車,孤的公輸車何在!」

  殺紅了眼的太子大吼著,明明注意到了公輸車壓在城牆廢墟下,卻依舊的喊著,怒著。

  每個人的紅了眼,因為太多太多的死亡。

  每個人都希望砍人,或是被砍,因為太多太多的袍澤躺在了腳下。

  弓馬營出關了、弓騎營也出關了、勇字營出關了,連果毅營都出關了。

  弓卒換上了長刀,將位置留給輔兵與青壯。

  盾卒跳下了廢墟,與袍澤肩並著肩向外衝撞著。

  長刀劈砍在了血肉上,卡在了骨頭上。

  長矛透過了盾牌的縫隙,刺進了軍伍的軀體內。

  鮮血眼紅,又不如南軍的雙目。

  所有人都在取悅著,取悅著半空中那看不見的死神。

  所有人都化為死神之鐮的一部分,收割著生命,當他們力竭時,便會奉上自己的生命,為這場死亡之舞獻上最後一曲。

  當這場並不漫長的戰爭結束時,唯一能夠笑到最後的,或許只有收割生命的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