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 章 善良的胖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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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燁對小鹿沒什麼特殊的情感,也可以說沒有任何情感。

  不止是他,旺仔、喻斌、公輸甲,都對季小鹿沒有任何情感,不是討厭,不是防備,就是當做一個暫時沒有敵意的異族看待。

  至於非要給小鹿弄個姓氏的龔信,倒是比較關注小鹿,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

  要說有情感的,只有季元思了,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感,而是大家看不透也不理解的情感。

  齊燁來到城牆上時,季元思笑著,強顏歡笑著。

  「姐夫,她一定是去散散心,會回來的,一會就回來了。」

  「散心?」阿卓緊皺眉頭:「這是關城,大康邊境,她將…」

  「好了。」

  齊燁打斷了阿卓,看向黑漆漆的山林之中,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司衛小心翼翼的將大致情況說明了一下。

  按照慣例,小鹿帶著一群山卒給城外等候的百姓們去送晚飯,送完了晚飯後小鹿就上了城牆,脖子上掛著穿著好多好多饢餅的項鍊,就那麼大搖大擺的進入了吊籃中,還比劃了一下,讓輔兵守卒將吊籃放下去。

  小鹿的神態太自然了,自然到了沒有任何守卒覺得哪裡不對勁。

  等小鹿出了吊籃慢慢走向山林後,守卒們還是沒覺得異常。

  直到一名司衛得知此事後詢問了季元思才知道,小鹿沒有經過任何人的允許,就那麼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也怪不了別人,這種事在越州肯定不可能發生,任何一根吊籃放下去,任何一個人想要在戰時離開,校尉找主將,主將問副帥或者大帥,只有副帥或者大帥同意了才能放人。

  就比如齊燁尚在柳州時,司衛帶著奴獸離開,那都是拿腰牌找了太子,太子又和白修竹說了一下後才放她離開。

  「姐夫陪你等著。」

  齊燁揮了揮手,除了旺仔外其他人都散去了。

  就這樣,齊燁、旺仔二人,陪著季元思站在角樓旁,隨著月色降臨,望著山林方向似是無盡的黑暗中,沉默不語的等待著。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弓騎營來了百多名騎卒拿著長弓換了輔兵守卒後,季元思扭過頭,慘兮兮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樣。

  「姐夫,小鹿姑娘不會回來了,對嗎。」

  「我不知道。」齊燁露出了微笑:「不如你先告訴我,為什麼如此在乎她?」

  「我…」

  「很多時候情感是無法共鳴的,但是可以分享,分享喜怒哀樂,當喜怒哀樂被分享後就會出現一種你不懂的化學反應,哀傷或許會減輕,也或許會變成喜,喜或許也會變成樂。」

  齊燁靠在了城牆邊,轉過身,聳了聳肩:「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一個很善於傾聽的人,雖然傾聽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季元思愣了一下,苦笑道:「小弟是不相信,姐夫是我見過最乖張的人了。」

  「乖張與是否善於傾聽無關,你如果不信,可以嘗試去講述,從而來證明姐夫我是否善於傾聽。」

  「好吧。」

  季元思低下了頭:「小弟並非是喜歡小鹿姑娘,只是…只是想幫她。」

  「幫?」

  「是,幫,就如同當年爹爹在京中獲罪拿入大獄後,小弟與家姐被迫逃亡,為了躲避官府和折衝府的狗腿子追殺,我們扮成了流民一路乞討。」

  說到這裡,季元思的眼眶有些紅潤,有些濕潤:「小弟年幼,身子骨弱,到了各州府門外,搶不到粥水,跟著流民走在官道上,也搶不到野果,什麼都搶不到,小弟想搶,總是被打,去哪裡都被打。」

  齊燁搖了搖頭,人性的惡就在於此,不能去摳細節,不能去深想,更不能以極端的方式去試探。

  百姓可憐嗎,可憐。

  災民更加可憐,一旦成了災民,活活餓死的不知凡幾。

  可前朝本朝多少災民、流民,成了山匪,或如山匪一樣,衝進了各處鄉鎮,闖進同為百姓的家中,盜、奪、傷人乃至殺人。

  「柳府大小姐。」

  季元思沒頭沒尾的說道:「小弟不喜歡她,痴肥,自幼就貪嘴,出了府走上兩步就喘,要轎子抬,轎夫都要力竭,小弟從來不喜歡她,她都那般樣子了,還想著痴人說夢的美事兒,想著與我季府結上親家,總是尋我遊玩,我總是拒絕她,她的妝容如同鬼一樣,又傻又丑,總是尋小弟,小弟總是罵她,厭惡她,將她趕走。」

  齊燁漸漸聽出了頭緒,溫聲道:「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麼。」

  「城中皆知柳府與我季家是世交,同知派人報了信,叫我們和柳家人快跑,跑的遠遠的,京中來捉拿我們的人快到了。」

  說到這裡,季元思抬起頭,淚如雨下:「成了流民,成了災民,又和家姐走散了,小弟活不成的,會餓死,會被打死,會被抓到殺了,可那個痴蠢的大小姐,又丑又痴蠢的大小姐,總是將小弟擋在身後,為守著小弟身上的鞋子,被打破了臉,為了給小弟搶果子,被打斷了手指,她越來越瘦弱,越來越瘦弱,變了個人似的,小弟那時才發現,髒兮兮的她好美,衣衫襤褸的她美的不可方物。」

  齊燁轉過頭,繼續看山林,輕聲道:「是個悲傷的故事,對嗎?」

  「嗯,悲傷的故事。」

  季元思擦了擦眼淚:「在田州官道上,她懷裡藏了好多好多果子,給小弟吃,小弟吃了,小弟就那麼吃了,她說她吃過了,明明是個大姑娘,卻傻乎乎的笑著,掀開了衣衫露出了圓鼓鼓的肚皮,說她吃過了,叫我吃,小弟吃了,睡了,第二日醒來時,她…她不動了,人們說她是餓死的,小弟不解,她的肚子明明圓滾滾的,怎地就餓死了呢,人們說,她吃了太多的觀音土,就那麼吃死了,餓死了。」

  「因此你在紅袖的身上,小鹿的身上,看到了柳府大小姐的影子?」

  「紅袖本就是她的女婢,那時,紅袖瘦瘦的,面黃肌瘦,我不喜歡她瘦瘦的,我說我如今是太子少師府大少爺了,只要她想吃,我會將全天下的美食都給她吃。」

  季元思低下頭,擦著眼淚,擦不干,也擦不完,呢喃著:「紅袖,原本不胖,她只是想要我開心,她才吃,偷著吃,吃了吐,吐了又吃,只是為了叫我開心,我讓她不要吃了,我不傷心了,可她還是要吃,傻乎乎的笑著,擦著嘴上的油,又偷偷的吃。」

  齊燁與旺仔對視了一眼,二人著實沒想到紅袖竟然並非貪嘴才變的如此痴肥。

  季元思依舊呢喃著:「小鹿姑娘不同,她喜歡吃,她的雙目很明亮,與柳姑娘很像,她們都很善良,姐夫,你相信小弟,她們很善良的,姐夫不可以貌取人,小弟求求姐夫了,姐夫不要以貌取人。」

  齊燁摟住了季元思的肩膀:「如果我以貌取人的話,就不會讓她自由活動在城中。」

  「姐夫也善良。」季元思仰著頭,鼻涕和眼淚混在來一起,又笑了,笑的是那麼的悲傷。

  「記得奴獸嗎。」

  「記得。」

  「奴獸說她不怕死,只是她想死在關外,死在山林中,這一道關牆隔絕出了兩個世界,如果有一天我跑到關外,跑到山林之中,快死了,那麼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哪怕是爬也要爬回來,爬進關牆內,死在關內,死在屬於生我養我的關內,明白嗎。」

  季元思緊緊咬著嘴唇,最終重重的點了點頭:「小弟知道了。」

  一聲「小弟知道了」,季元思掙脫開齊燁,轉過身,走下了城牆。

  當季元思徹底消失在了月色中後,齊燁微微嘆息著。

  人們總是懊悔、後悔著,在麻木之前,希望尋找到一個寄託,並非是替代品,而是令自己好受一些的寄託,當連寄託都失去時,懊悔與後悔便會以更加激烈的方式侵襲著自己。

  「至少…」齊燁望著漆黑的山林中:「小鹿姑娘,至少…你要對他告別才是,哪怕不那麼用力,至少也要告別一番才是。」

  旺仔有些不放心:「季少爺他這般頹廢,長久下去怕是…」

  「沒事,過幾天得了空,你親自帶著他去一趟昌陽。」

  「昌陽?」

  「嗯,包下昌陽最好的青樓,尋十個八個姑娘讓季元思好好睡上三天三夜就好了。」

  旺仔一臉懵逼:「這…這成嗎?」

  「男人忘記悲傷的最好方式就是找一群姑娘尋歡作樂,爽一次,至少頂十天半個月。」

  「那十天半個月後呢?」

  「再包個青樓。」

  旺仔:「…」

  齊燁聳了聳肩。

  男人的悲傷,呵,什麼悲傷,甭管是情場失意還是商場失意,也甭管是受到了任何創傷,沒有什麼是一次足療解決不了的。

  技師小姐姐,比任何心理治療師都更加專業,如果一個技師小姐姐解決不了,那麼就找一群,總有一款適合的。

  從哪裡摔倒了,就從哪裡就近的洗浴中心爬起來,告別悲傷,享受短暫的溫存,走進電梯,回到現實,繼續活著,哪怕不為了重新站起來,只為了在回到電梯中,那也要好好的活著,不活著,怎麼回到電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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